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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沒有善待苦命人,麻繩轉挑細處斷。
江秀英捂住自己的心口緩緩坐下,她再不為幾個孩子做些什麼就沒有機會了。
她已經老了。
折磨了謝言之十幾年,總算是要有個結果。
洗衣做飯、留下錢財、寫信留念,想來想去,都不如幾件衣服來的實惠。
明年冬天我可能無法陪伴在你們身邊,但是我親手做的棉衣可以。
「媽,快躺下,哪裡難受。」 李蓁蓁快速跑過去,肩膀不小心撞到了門框,她也沒有在意。
江秀英扶上李蓁蓁的肩膀,一臉心疼:「磕疼了沒有。」
謝言之張建業和江誠也趕忙跑了過去。
「媽……」
謝言之的話直接被江秀英打斷。
「好了,都去換上我準備的棉衣,咱們穿上新衣服守歲。言之你快帶蓁蓁到屋裡看看肩膀有沒有事情。」 江秀英的態度不容人拒絕,語氣堅定:「我沒事兒,我沒有事情,剛剛只是想起了過去,你看我現在哪像是有病症的嗎?」
江秀英表現的堅決,將床鋪上的衣服全部分給了四個人。
李蓁蓁的肩膀磕到了,她也不想要再費勁兒解釋,分完衣服江秀英脫了鞋子直接進被窩。
不配合的態度明顯,張建業和江誠勸著謝言之先去看李蓁蓁。
銀白色的月光灑下一地清輝,直直落入李蓁蓁眼中。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任由謝言之脫下衣服檢查。
「咱媽明天想要出去,我不想讓她去了。」 謝言之從柜子里拿出跌打損傷的藥膏,修長的手指在李蓁蓁白嫩的肩膀上來回塗抹。
他加大力度推開青紫的一團。
突然加重的力度讓李蓁蓁承受不住,現在才有了切實的疼痛感,倒抽口氣:「真疼啊。」
「我再輕點兒,還是疼了你就咬上我脖子,別忍著,淤血必須要推開。」 謝言之彎下腰,調整姿勢,一隻手扶住李蓁蓁的肩膀,另一隻手推開淤血,脖頸自然露在李蓁蓁面前。
家裡的跌打損傷藥全部都是給他準備的。
收廢品少不得要扛東西,長時間下來,難免會磕磕碰碰。
身上淤青都要一點點推開,不然第二天幹活渾身酸疼,影響進度。
李蓁蓁將自己的下巴放在謝言之肩膀上,放鬆身體:「可是才剛給咱媽說好,明天於心間她出門熱鬧熱鬧,咱媽很多年沒有趁著大年初一出去了吧。」
期盼了那麼久,猛然落空李蓁蓁擔心江秀英承受不住。
她也想要江秀英出去轉一轉。
曾經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出去,出去也沒人陪自己,只會招人厭煩,那又何必出去。
現在完全不一樣了,出去肯定會有很多鄰居願意主動和江秀英說話,咳嗽是她多年的病,也不傳染,溫度低可以多穿些衣服,他們多做些保暖措施。
具體李蓁蓁也說不清楚,只知道內心深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大聲叫喊,要她一定讓江秀英和大家熱鬧熱鬧,否則她都沒地方去後悔。
謝言之重重地嘆口氣,他也不想反悔。
誰知道江秀英竟然偷偷做了那麼多衣服,還是需要去張大夫家裡看看,不知道身體怎麼樣。
他怕萬一吹個風江秀英生病,害怕的太多了。
又想想江秀英這麼多年都沒和他提過什麼要求,不能出去自己就不出去,安安靜靜坐在屋子裡,過年就沒出去過。
不知過了多久,謝言之再次嘆口氣,臉上表情凝重:「那還按原來說的那樣,讓咱媽出去熱鬧熱鬧。」
肩膀上的淤青散開,李蓁蓁穿好衣服,抱了抱謝言之,然後拉著他回堂屋大家一起守歲。
江秀英是什麼時候做的衣服,這件事情不再提起。
謝言之幾人轉換心態,開始誇讚起衣服暖和。
氛圍不能一直僵硬,李蓁蓁也打定主意等到過完年,再帶著江秀英去看看張大夫,雖說還不到定時檢查的時間,還是要去看看。
氣氛緩和,守歲的時間熱鬧了起來。
有張建業在,屋子裡的說話聲音就不會斷。
除夕夜,大部分家庭都會在這一夜放鞭炮。
也有少部分不會,窮苦人家買不起,買得起的像是劉大爺家裡不會放鞭炮,怕嚇著小孩子,也是沒必要再放。
謝言之和張建業江誠三家也不放鞭炮。
很早之前是貧窮,身上拿不出買鞭炮的錢,後來就是謝言之想要將錢存起來,用到更需要的地方。
張建業和江誠兩人是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在謝家,習慣了,張建業還是很喜歡放炮的,家裡買了不少單獨的摔炮,明天一早他就拿出來玩耍。
秒針走完一九八四年的最後一圈,屋外鞭炮聲陣陣。
鞭炮聲停下,天空上閃起猝然而過的明亮,映照在每個人臉上。
「是煙花,走走走,咱們出去看煙花。」 張建業壓低聲音,伸手指了指窗戶。
江秀英身體不好,熬不住,除夕守歲也只是比平時睡覺晚一些。
李蓁蓁和謝言之互相對視一眼,她踮起腳尖進裡屋,摸了摸江秀英的額頭,溫度正常,沒有發燒,這才放心出去看煙花。
「煙花這麼美麗,江誠,等你考上海城大學,哥也給你放一場煙花,整個縣城有一個人不知道你考上了算我輸。」 張建業摟住江誠的肩膀,拍拍胸脯保證。<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