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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弗舟下意識地更正道:「都不是。」
「都不是?」
裴弗舟沉了一下,只是覺得這種事情早晚得說,於是淡聲應道:「她是宮裡人......」
「咳、咳——!」裴肅一下子被茶水嗆到,引袖擦了擦,滿目惶恐,聲音高了上去,「你——你敢給聖人帶綠......」
他察覺失言,趕緊掩了口,氣得低聲道:「......你放肆!你不想活了!宮中女子皆為聖人所有,你敢覬覦!」
裴弗舟無語,「您想哪裡去了?.......」他遞過去青帕,「她只是做宮官而已,不是後宮中人。」
裴肅這才默了默,繼而紅著老臉喃喃道:「不行!我不同意!萬一哪日入了聖人的眼,那成何體統?」
裴弗舟一言不發,其實之前也不是沒有擔心過,只是還好,事到如今,是他多慮了。
「聖人如今修身養性,很少過問後宮事,您放心,不會的。」裴弗舟解釋道,「而且,她很好.......」
「她?誰。」
裴弗舟猶豫一下,卻不說,道:「等回來再告訴父親。」
裴肅聽了,立即察覺出來問題,他輕嗤,「怎麼,看來她非東都世家女子,是怕我棒打鴛鴦麼?」
裴弗舟沒說話,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從前,他可能一個賭氣,立即轉身就走。
可如今不行,他是期待能和她有個未來的,只希望父親接納江嫵,也相信一定會的。
裴弗舟淡淡地笑了笑,反手給裴肅夾了菜,若無其事道:「怎麼會?父親是通情達理之人,定不會如此」
裴肅乜了他一眼,顯然是對他這一筷子有些受用。
「只是,」裴弗舟默了默,「感情之事都勉強不得,更何況婚嫁?等時機成熟了,再帶她來拜見父親好麼?」
裴肅盯著他的臉,沒了怒氣,反而有點震驚和心疼,不由倒吸一口氣,「你這是何意?你堂堂裴家高門公子,你心悅人家,人家卻拒絕你是麼?你在倒貼?還要不要臉了?!」
裴弗舟不禁一哂,如果要臉,就更什麼都沒有了......
「也不全是。」裴弗舟不便多說,其實這話倒叫他心裡一頓,他也不知道,江嫵如今對他是什麼感情......
裴弗舟逕自一牽唇,有些無奈,「父親別問了。吃飯吧。」
簾外湧起一陣陣風,吹得落地紗飄飄蕩蕩。
他下意識地向外頭看去,一團烏雲似是慢慢聚攏過來,一場夏雨將至。
也不知道江嫵搬了那屋子之後,是否避開了暑熱?
想起最後遞進去的字條,他有些忐忑起來,也不知道江嫵看完作何感想。
這才發現人總是貪心的,先前要成全她,如今卻巴不得能日日見到她。
飯畢,他喚來穆戈,道:「這陣子多留意些,如果有宮裡遞信出來,記得立即送到我這裡。」
......
夏意漸深,濃翠沉沉,花團烈烈。
然而一入了季夏,落雨也變得頻繁起來。
起初來得急,幾乎是銀針墜地似的,叮叮啪啪地敲在宮磚上,轉而是瓢潑大雨,激烈得教人避之不及。
那之後,雨漸漸稀疏了,可還沒停,一夜一夜地綿綿密密,落在人心裡,夜半時總是鬧得人心裡痒痒的。
江嫵醒來後推開窗,伸手去接,雨滴打在掌心,泛著點涼意。庭院裡,花枝子還挺立著,比春日的那些嬌嫩的花要堅強很多,因此滿目還都是濃艷燦爛的顏色。
她告了假上去,事務也提前忙完了,雖然鍾司記給她通行,可架不住這夏雨連連。
眼看宮假的日子就在明日了,可雨不停,恐怕要趕雨出去。
想起那個塞她小紙條的內侍,大抵應該是被裴弗舟買通的。起先她猶豫,只試探著去看看。
結果那內侍卻一下子叫出了她的名字,客氣道:「將軍於奴有恩。江典記放心,有什麼話,奴可以幫忙帶出去。」
江嫵這才放了心。
只可惜,那日雨未歇,成心要為難她似的......在她宮假這一日,偏生不給個晴天。
一大早,小雨濛濛,她打著傘,撿著沒有水窪的地方一路走。
其實出來的時辰比預計的早了很多,回頭看,巨大的皇城籠在飄渺的煙雨里,像一頭溫柔的酣眠的巨獸。
她往前走了一段,見到御街口處,已經有人在屋檐下等。
裴弗舟站在那裡,微微仰著頭,望向遙遠的天際。
他墨衣深濃,身姿蕭然,像水墨畫裡絕妙勾勒的一筆。
他整個人似乎都沒入在這煙雨飄渺的洛陽里了,沒有犀利冷厲,反而多了幾分淡然溫柔。
江嫵看得一時出神了。
裴弗舟仿佛察覺到了什麼,慢慢側過頭來,見了她,會心的微微一笑。
江嫵很驚訝,他怎麼比她還要早?
裴弗舟看了看天,欲走出屋檐,抬手擋著雨點出來迎她。
江嫵搖搖頭,自己快行步走了上去,她無奈地看他,「你這人,出門怎麼不帶傘?」
原先她還想著見面時候,兩人寒暄該說什麼,可準備了半天,誰想這第一句話倒是這個。
她打量了一下他,深黑的錦袍上有未乾的水印子,一看就知道是趕上了雨。
江嫵拿出自己的帕子,下意識地幫他抹了兩把袖口上的水漬,繼而遞給他,無語道,「你是睡糊塗了麼?雨天走了一路?」<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