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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蘇家上下除卻他之外,皆滿是喜色。
就連擔心了整個秋日的國公夫人,也微微鬆了口氣似的,同桂姨娘和蘇喬那些人說話的使喚,臉色也好看許多,更是有了閒心,去籌備年關元日的家宴。
蘇弈對著袖站在廊下,難得臉上沒有什麼笑意,只望著漫天飛雪,思緒空白了似的。
他眯了眯長眸,記得當年確認將江嫵送入局中也是大概在這個時候。
白雪覆蓋了東都,而叔舅那邊早就沒有扛住,已經戰敗。
當時不得已之下,一部分安西軍被調去援助,勉強穩住了邊界線,然而,代價是,南邊的塗蕃差點搶走一個據點。
聖人動了龍怒,當即怪罪蘇家失責。
當時幾乎是舉步維艱——若是繼續增兵打下去,這意味著是在年關開戰,再敗,開年不吉,此乃大忌。
所以七皇子和主和派得勢,提出和親。
彼時,聖人膝下唯剩一位十三公主,乃元後之女,太子親妹,雖閨中待嫁,可虛歲十四,尚未及笄。
國公府失去聖心,然而有人趁機造謠,暗指蘇家通敵,眼看自家基業搖搖欲墜,蘇家不得不準備負荊請罪的法子,以表忠心。
於是和親的事情,自然是落到了蘇蓉頭上。
然而,那時候,有個人卻提出了李代桃僵。
用江嫵,替蘇蓉。
起初,蘇弈分明記得自己是不同意這件事的,更是為江嫵說過話......
可後來,不知怎麼,在暗無天日的哭聲爭吵聲中,他竟然也就那麼點頭應允了。
他一向信任裴弗舟,將此計告訴他的時候,裴弗舟沒有同意,可也沒有反對。
記得裴弗舟沉默了很久,而後抬起一雙利落微翹的眼梢,問了他一個十分愚蠢、可笑的問題。
裴弗舟問,「你不是喜歡她麼?」
「.......可我無法做到看著我親生妹妹死在那邊。」蘇弈無奈發笑,答得簡單,可亦是痛苦的。
「你就不怕她死在那邊?」
「江姑娘,她是個心性堅韌的姑娘,比蓉兒強很多.......她會好好活下去的。」
彼時,裴弗舟沒有驚訝,只有駭人的冷漠,「蘇弈,」他鄭重地問,「你確定要這樣做?」
蘇弈一狠心,深深點了頭。
裴弗舟沒有猶豫,只頷首,利落道:「好。我會幫忙。」
.......
蘇弈憶到這裡,不禁睜開了眼,笑了......笑得如此嘲諷又無奈。
不曾料,裴弗舟如此心如深淵,從那一刻起,居然連他這個好友都是瞞著的。
誰能猜到,裴弗舟所謂的「幫」,竟然最後將所有人都算進去了。
的確,他看似是幫著蘇家向江嫵隱瞞了替嫁的事情,什麼都沒說;後來,江嫵順利和親了,他們以為塵埃落定,不想,卻是噩夢的開始。
江嫵春日啟程,入突騎施時已是暑夏,聽說是在成親當夜,突騎施可汗竟然一夜暴斃。
起初,他們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個意外,暑熱塞外疫情橫行是常有的事情,再加上可汗本就有些年歲.......
可後來,王朝同突騎施的關係越來越糟,似是有人從中挑撥;沒多久,就連江嫵替嫁的事情也被傳了出去,惹得突騎施大怒,只得了一個比假公主還假的替身,言辭直指國公府。
等蘇弈回過神來,察覺出裴弗舟不對勁,才意識到這個人已經近乎失心。
那時候,他一把揪住裴弗舟的袍領,幾乎是第一次,咬牙切齒的恨聲直呼其名,迫道:「裴弗舟你瘋了?我做這一切是因為我要活,我要國公府活。你這是在幹什麼?!想讓我死?——」
裴弗舟卻眸色閃過一絲輕嘲,微微一笑,一點一點地掰開了蘇弈的手。
他嗓音淡然,又有些慵倦,「放心。你不會死。我不要看任何人死。」
「你派人毒殺那個老不死的,突騎施知道了不會放過你!你暗中挑起兩國爭端被發現在大華一樣死罪!你簡直、簡直不可理喻!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要軍功......」
裴弗舟說著,卻冷冷一笑,挑釁似抬著眼,而後,用一種篤定的,壓抑了許久的嗓音,字字清晰。
「我、要、江、嫵——」
蘇弈幾乎是啞然失笑。
裴弗舟要軍功這件事情或許還可以讓人思路一通,可江嫵的名字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時候,竟然是那麼的古怪又好笑。
「你說什麼?...你要江嫵?她現在是突騎施的閼氏,無詔不得歸!你強行帶走,你們兩個都會死。」
「所以,」
裴弗舟理了理領口,眸色里儘是運籌帷幄的平靜,道:「我要用突騎施的疆土,換來和她的平安。」
「......」
蘇弈失笑,幾乎脫力,他忍痛選擇背負小人之名,裴弗舟卻偏要做梟雄,忽然,一種酸澀的,嫉妒的莫名心思漫了上來,只搖頭,「此事,你早就和江嫵暗示過了對麼。」
裴弗舟正轉身走,一聽這話,步履微頓。
蘇弈道:「江嫵後來同我說過,她很怕你,總覺得你要趕走她。她不信任你對麼,你說的話,她一個字也不會聽。知道麼裴弗舟,其實她很不喜歡你的。」
說完,蘇弈見裴弗舟肩頭果然一動,忽而有一種解氣的痛快。
「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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