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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利落抬袖,朝他身旁那兩位行了個承讓的禮,「見諒。見諒。」
江嫵瞧得唇角微抽,輕輕倒吸一口氣。
方才他已經說出那樣氣宇萬千的言語,然而,一轉身,卻偏要披上一層斯文謙虛的表皮。
這人什麼時候這麼會做戲了?誰教他的?
裴弗舟似是發覺有人在看他,只朝垂簾這頭隔空淡淡一笑。
江嫵不自知地臉頰微紅,趕緊拿團扇遮了一下。
而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何必要這般躲藏於他?
於是撂下團扇,趕緊又將身板學著他的模樣坐正,而後眉眼一抬,狠狠回敬給裴弗舟一記秀氣的眼風。
裴弗舟愣了一下,無奈搖頭笑笑。
......
原本,接下來還安排了談古論今之類的雅局,
柳潭和康少恭早就瞧見小垂簾後頭一襲嬌柔安靜的身影,本想著好好賣弄文采一番。
可經過方才一通折騰,都覺得有些拉不開面子。
一來,裴弗舟比他們年歲輕些,二來,裴弗舟還是個武臣。
不論什麼朝代,文官身上都一種不可彎折的文骨,只覺得武臣粗俗蠻橫。更何況,文人還相輕呢,何況是被裴弗舟這樣年輕的武侯又搶了風頭。
如此,那談古論今的時候,兩人也有些心神不定起來,都沒了一競高低的勁頭。
結果,兩人說的時候意興闌珊,又三番五次被裴弗舟壓了下去。
本來還備了薄酒,結果也沒有用上。
柳康二人面子上不太好看,趁著日頭還早,便一同匆匆離去。
可惜了,這風雅局聚不住人,風一吹就散,因此很快便提前結束了。
江嫵見狀,掀開帘子出來,宋夫人見多識廣,瞧了兩位郎子如今這個架勢,約摸著情況不太好。
她臉色有些尷尬,但不忍心說,只客套地問,「覺得如何?」
江嫵淡定地沒說什麼,只道:「其實我瞧著都挺好的,柳司史更穩重些,瞧著踏實。不過,康補闕所言也十分有趣。」
宋夫人抿抿唇,可惜了,這兩位郎子今日怕是覺得面子丟了些,不肯就範。
她只好道:「過幾日我告訴冰人,去問問信兒,要是有什麼好消息,早早告訴你。」
江嫵謝過。
時間還早,宋夫人本想留她再聊聊,江嫵垂眸片刻,笑笑婉拒了。
天光淺淺,冬日晴天裡的景致總是添了幾分柔和,少了點犀利。
她一出宋府,左右一環顧。
果然見裴弗舟抱臂靠在牆垣上,身姿蕭然,眸色低垂,唇邊似是淡淡含笑。
「你出來了?」他微笑道。
江嫵就知道他在這裡。
她有點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徑直從他面前昂首走過,連馬車也不坐了。
裴弗舟幾步就跟上去。
她衫裙繁瑣,還披了薄氅,提著一疊又一疊的衣料,還要氣沖沖地往前走。
他一向大步流星,為了遷就她,反而還得慢些。
見她不減氣勢,只一味地快步,那繡鞋捯得飛快,真怕她不小心踩了衫裙跌倒。
裴弗舟瞧得不禁有點不忍心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在半空中遲疑片刻,而後觸及了她旁側裙衫,拉住她的裙擺,替她提了一下,好心道:「不必走那麼快。我慢些就是了。」
江嫵正怨懟著。
聽他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從他手裡奪走了衫裙,沒好氣地嘟囔道:「登徒子。」
說著,從頭上拔下他送的那把小金梳,往他心懷裡一按,氣道:「還給你。都還給你!」
裴弗舟噎了一下,手指按著堅硬冰冷的物件,剎那間只覺得失落死了。
他好心當成驢肝肺,可不知怎麼,自己倒心情不錯,所以只是有點被她氣笑。
「你還笑?」江嫵就差去踩他的官靴了。
她有自知之明,宋夫人方才的不自在似乎很說明問題。
說是過幾日等信,恐怕這是說辭,什麼信,怕是要石沉大海了。
江嫵瞪向那個始作俑者,空有一副英俊正直的皮囊,誰知心裡卻是個黑的。
她忍不住朝他生氣,終於說出口,道:「你來湊什麼熱鬧。湊就湊吧,你搶人家話做什麼?」
裴弗舟聽得心裡一塞,人家、人家,這麼快就分出你我他了......
他垂眸見她,她滿腔酸憤,正輕輕咬著唇,飽滿的唇被她拉扯出由紅漸白的過度,他真想去捏開她的牙,讓她趕緊放過自己的嘴巴。
裴弗舟很委屈,一副事不關己地態度,無奈道:「你也聽見了,是宋監丞問我的,我能怎麼辦?」
「那你可以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呀,比如,贊同,或者甚好,之類的話,敷衍敷衍不就行了。」
裴弗舟卻無奈地笑,「事關王朝之事,我怎麼能敷衍?」
「這裡又不是什麼太正式的場合。」
「你這話可不對。我方才不過是說說自己的看法,那二人承不住,後來不說話,未免氣量小些。」
江嫵不禁嘀咕起來,「你方才和他們大興清談的時候,是你總把話都說盡了,說圓了,讓人家說什麼呀?那柳潭反應慢,你還總去壓他一頭。」
裴弗舟抿抿唇,沒接話。
他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想起她方才的態度,忍不住打聽起來,「說起柳康二人......你真覺得柳潭更好?他今年都二十有五了。等你花信之年的時候,他大概都......三十而立還出頭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