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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子,倒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被那勁頭沖昏了頭腦,沒有直接去和她表明心意——還好,他保住了臉面。
.......
江嫵還不知道,旁邊這人已經心思繞過一彎又一彎,眼下正有些負氣沮喪。
她和他走過御街,這一路左右倒是有些攤子。她左顧右盼,時不時指指這裡,點點那裡引他去看她以為的新奇玩意。
江嫵覺得裴弗舟真是個好人,他一個大忙人,方才還那麼操心她的事情,給她那些掏心掏肺的建議。
她十分感動,甚至去想,若他們上輩子早些交上朋友,或許,她壓根就不用成了替嫁和親的人選。
江嫵停在攤子前左看右看,那些玉石和銀釵似乎都不足以吸引她的心思。
忽然想到什麼,她轉臉仰頭看向裴弗舟,笑道:「罷了,我不買新的了。你不是上次送我一套現成的,我隨意挑幾個帶著去相看。你年少崢嶸,一路順遂,我便正好從你送的東西上借一借你的氣運,不介意吧?」
裴弗舟喉頭一腥甜,差點慪氣出來。
蒼天,她說不想當寡婦還不夠,仿佛是生怕他死的不夠徹底.......這時候,還要歡歡喜喜地帶著他送的東西去見旁人。
裴弗舟視線落在她的臉上,見她一臉的巧笑倩兮,真誠溫和,此刻瞧在眼裡,卻只恨她這種事情上實在是遲鈍。
裴弗舟見她無知,忍不住心中一惱,徒然震了一下斕袍的袖子,嘩啦一聲,衣袂烈烈作響。
江嫵卻沒縮脖子,只是歪頭「咦」了一聲。
看來她對他如今也不在怕的了,他這般舉止,落在她眼裡,也沒瞧出來他的憤怒。
她只有茫然和不解。
「你怎麼了?」江嫵納罕地問了一句。
裴弗舟噎了聲,在她面前已經失了軍威,因此震懾也弄成了虛張聲勢,他有些尷尬起來。
於是抿禁唇角,勉力擠出一絲心酸的淡笑,道:「沒什麼。只是如今看來,你的事情要水到渠成,十分順利,替你......高興而已。高興。」
他一牽嘴角,裝作若無其實地與她應聲,維持起一派相談甚歡的氣氛。
.......
直到到了皇城門口,他才與江嫵告別。
她還真是「仗義」,一路陪他走過那麼長的御街,算是把他送到了門口,而她自己,還得在原路回去。
裴弗舟心裡複雜得很,她這一步步對他的溫軟善意,簡直是要逼他命。
不能拒,也不能信,更不能去上心。
因此他輕輕一揮手,叫她趕緊回去,自己強硬地轉過身,始終沒有再回頭去瞧瞧她,只是徑直入了宮城。
裴弗舟先去覲見了聖人,按常規稟報了東都事宜,而後才往東宮走走去。
皇宮雕欄玉砌,廣袤壯麗,然而越往東走,似乎一切都變得簡單質樸起來。
如今太子地位岌岌可危,只怕辦錯事,或是有什麼污點,不小心招來聖人無端厭惡。
因此,東宮自然也是要節省開支,顯得太子勤節約,不喜奢靡,一切從簡。
更重要的是,沒有逾矩之心。
好在,東都的治安是太子管轄的範圍之內,裴弗舟還能有理由去見一見太子。不然,為了避免有結交朝臣,私相授受的嫌疑,他和太子,都是見不得的。
待內侍通報之後,裴弗舟走了進去。
太子正垂頭看著棋盤,一手捏著白字,滿臉鬱結之色。
裴弗舟沒去打擾,只是在一旁等待,他見太子舉著棋子,一會兒躊躇著放在這裡,一會兒又想放在那裡,不由心中搖搖頭。
太子仁德,可就是有時候做事思慮太多。
「二郎,你來看看本宮下在哪裡好?」
太子忽然嘆息一聲,「.....這兩處,無論放在哪裡,似乎都走不長遠了。唉——」
裴弗舟先是對太子抬袖恭禮,而後才上前。
他垂眸一看棋盤,默了默,兩指捏起一枚白子,幾乎是毫不猶豫,只利落地落子於另一處位置。
太子愕然。
「這.......二郎這一步,引得大多白子就丟了。」
裴弗舟微微一笑,「殿下請看。」
說著,他將幾枚註定被吃掉的白子收起,而後又去落一白子,這一步,倒是反擊,成功吃掉了不少黑子。
緊接著,下一枚白子落下,它四周的黑子又被吃掉一些。
太子臉色轉憂為喜。
裴弗舟道:「丟一子,而活全盤。殿下仁義,然取捨之道,亦是為王者所需。」
太子微微嘆息,將手中白玉棋子放回棋盒中,道:「二郎也瞧見了,本宮如今雖有抱負,可難以施展,先前不得已裁剪去手下之人。如今所剩,皆為心腹,不能再放了。不然,這東宮,也變得不穩了。」
裴弗舟道:「殿下多慮。裁剪之舉,一來穩住聖人,二來也是剪去心懷不軌,有二心者。一舉兩得。」
太子點頭,「你說得是。」
裴弗舟頓了頓,隨意一看,見無人在左右,於是低聲道,「殿下。昨夜七皇子出城了。」
「什麼?」
太子大為意外,「他去封地了麼。太奇怪了,先前父皇賜他封地,可又因想念他,所以特召他留在東都,他自此就沒回去過。驟然出城,這......」
裴弗舟搖了搖頭,道:「依臣查看昨夜的記錄,七皇子沒去封地。他是去了西京。」<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