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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以文心發願。」
他仰目,清冽的眸直視帝王,乾淨得不然半點塵埃。
「願作陛下馬前卒。」
「肝腦塗地,鞠躬盡瘁。」
他言辭鑿鑿,一字一頓,句句刻骨,清晰傳入明和帝的耳中。
明和帝被他此舉所觸動,昏黃燭火映在他略顯渾濁的瞳孔中,蓄滿了沉肅。
他輕問:「此言何意?」
江桐跪在地上,用朗朗明澈的嗓音道:
「當日陛下欽點予為探花,予便知曉,陛下是知人善任、用人如察的明君。」
「陛下想用予,然則不會這麼多日派人潛伏在欲周身了。」
被戳破心事,明和帝因他的話而牽動了一下嘴角。
卻聽江桐繼而不舍道:
「如今朝堂涇渭分明,黨派成林,同陛下一氣連枝的清流黨與高相的舊黨勢如水火,明爭暗鬥,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整個朝局早是污濁不堪。」
「予知曉,陛眼口不宣,心中實早有激濁揚清、重整朝綱的宏願,否則,此番恩科,陛下亦不會重視如斯,予亦曉得,眼下正是陛下尋覓人才的用人之際。」
「故予,特來毛遂自薦。」
江桐一字一句清晰說著,明和帝的神情變了又變。
但最後卻化作了躊躇,目光閃爍不定。
「你雖言之鑿鑿,可朕究竟不是輕信隨意之人,你如何讓朕信你?」
他眼睫微動,旁敲側擊道:「朕可是聽得,昨日你去了高尚書府上作客。」
雖是輕描淡寫的話,可江桐知曉,帝王是有意如此,想讓自己給出可信任的態度。
江桐胸中早有丘壑,他不緊不慢道:
「若非如此,予何來有幸,今日能得私下面見天顏?」
明和帝一愣,目光中緩緩生出讚許。
江桐又道:「二來,此便是予之大計了。」
明和帝不由認真看向他。
江桐不疾不徐,將滿腔抱負傾吐。
「如今高相在朝中權手遮天,樹大根深,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非輕易所能撼動,須有人深入其中方可動其根本。」
「予深知此路艱險,但澄清玉宇之志不摧,若能以己之身換取朝局清明,予百死不悔,他日史書工筆,若僥得留名,便是予之大幸。」
「臣此舉皆為大義,永不滅心志,至於能否置之死地而後生,便全看予之造化,陛下亦無須有顧慮,此皆臣心甘情願耳。」
他雙手作揖,展袖大拜下去,以首深深貼地。
「願陛下,成全予之心志。」
江桐一番陳詞,引得明和帝大為觸動,他眸光閃爍,掩飾不住的激動,整個人像是被振奮了心志,容光煥發起來。
他趕緊走上前,伸出雙手將跪在地上的江桐扶起,不住地道:「江愛卿,朕有你,乃人生大幸,大澧有你,乃國之大幸,你放心,往後你想做什麼便去做,朕定會盡己所能,為你鋪路。」
明和帝攙他的一雙手近乎顫抖,口中反覆說著承諾之言,心中波瀾萬頃,他沒看錯人,江桐此人,的的確確是上天對他的恩賜。
願以死明鑑,以證大道。
這普天下,能有幾人?
他對江桐,自當是再沒有半點猜疑了。
戲樓之上,喧聲猶未絕。
明和帝與江桐又敘了一會兒話,便轉出了後台,去外頭聽戲了。
臨別,明和帝詢問江桐有何所需,直言往後此處戲樓便當是君臣約見之地,有任何所需,他定會不遺餘力替他辦成。
江桐想了想,突然念起一樁心事,便直言道:「臣如今在京城還未有落腳之地,願陛下賜下宅邸。」
明和帝微微一愣,思索片刻也覺有理,便頷首道:「此事好辦,你看好了哪一處,便與徐吳說,讓他替你置辦下來便是。」
「好。」
江桐應下,看了眼徐吳。
徐吳跟在明和帝身後,用熱絡的目光瞧著他,笑得諂媚。
「往後江探花有任何事,都可與老奴說,老奴定當竭盡全力。」
明和帝看著這一幕,龍顏大悅,與江桐道了聲別,帶著幾人離了戲樓。
待明和帝離去。
被隔絕在外的秋亭這才能走近江桐,問他今日的緣故。
「江兄,今日之事,你是有意為之?陛下與你在後台,到底說了些什麼?」
江桐微微抿唇,面上看不出神色,顧左言右道:「前些日子,我不是同你說到買宅子的事,我記得秋兄曾言。那宅子雖已無主,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求陛下準是沒錯的。」
秋亭驚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喃喃:
「所以……就為了此事,你特意把陛下請來了?」
他不由感嘆,江桐當真是本事通天,能把陛下都請出宮來。
「是。」
江桐不置可否地頷首,此刻,他若是將秋亭拉進來,便是害了他,對秋亭有千害無一利。
秋亭光風霽月,是他如今在京中屈指可數的友人,他絕不能害他。
就這樣,在秋亭的瞠目結舌中。
江桐言有事,與他匆匆道了別,離開了戲園。
戲園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霏霏淫雨。
江桐坐著馬車,並未回到原本的住處,而是來了衛府前的長街。
長街上人來人往,他讓車夫將車停在街道另一側,撩開車簾打量著車窗外的情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