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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燕几乎沒怎麼睡, 碧草替她梳妝的時候,特意替她遮了眼底薄薄的鴉青。

  推門出去的時候, 院中籠著濃霧,浩渺煙波一般。

  軟緞金絲的繡鞋踏出廊廡, 青石板磚上依稀還殘存著積雪。那是前些日子下的那場大雪積下的,皚皚泛著冷白的光點。

  碧草追出來, 替她披上雪色的裘氅,又往她手裡塞了個湯婆子,這才放心讓她離去。

  「小姐,今日天涼, 奴婢不能陪你入宮, 你可千萬保重好身子,免得咳疾再犯。」

  衛燕見她操心不已, 笑著寬慰,「我會照顧好自己,你放心便是。」

  說罷, 她攏了攏身上的狐裘, 踏著蒙蒙亮的天色,往院外走去。

  來到院門口,眾人已至。

  都在等她了。

  衛燕徐徐朝眾人走來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皆是一亮。

  檐下燈籠被風吹的亂轉, 投下橙光。

  一席雪色狐裘之下, 衛燕周身如流淌著瑩潤的光輝, 帽檐低垂, 將本就大巴掌的玲瓏臉龐襯得愈發嬌俏,露出一雙弧度完美、奪人心魄的杏眼來,濃密的睫羽在眼尾處的纖長飛翹,宛如蝶翼,踏雪而來的時候,不禁讓人想到那山野間純淨無暇靈狐。

  衛凌不由在心中感慨,如今自家的女兒。倒是出落得愈發國色天香。

  頗有些絕代風華的意味了。

  光憑著這份美貌,在京城挑十個八個郎婿不成問題。

  平日小越氏在他耳邊的絮叨的擔憂,急匆匆要為衛燕相看郎君的事,此刻便成無足輕重、可拋諸腦後了。

  如此想著,他朗笑地沖衛燕招招手:「燕兒,快來,就等你一個了。」

  衛燕杏眸微彎,提裙跑過去,在父親跟前仰起臉,水眸亮晶晶的,宛如撒嬌的孩童。

  「瞧瞧,這天還未大亮呢,是你們起太早了。」

  衛凌見女兒難得與他撒嬌,心早就化軟成泥了,哪裡還有半點招架餘地,便依著哄著她。

  「是是是,是我們的不是——」

  「侯爺,你就寵她吧。」小越氏以帕掩口,在旁偷笑。「不過我可有言在先,今日去了內廷,我可要帶燕兒與人相看的,成安伯家的大夫人已同我通了氣了,是她家三房的庶子,不過如今方中了秀才,是個上進的。」

  見小越氏喋喋不休,立於一旁的衛崢出言打斷道:「母親,怎得又提這事了,不是說了嗎,妹妹暫且不嫁人了。」

  小越氏道:「那怎麼行,你若真想妹妹好,就該操心操心她的婚事,難不成真拖到人老珠黃,一輩子不嫁人了?」

  衛崢心中忿忿,但面上還是噤了聲。

  衛凌道:「且去走個過場吧。不過往後這些事兒,你就莫要張羅了。」

  說罷,他便翻身上了紅鬃駿馬,下令眾人啟程。

  「時辰不早了,快快上車吧。」

  小越氏氣白了臉,在原地急跺腳。

  「侯爺,燕兒的終身之事,您怎可如此隨心放任?」

  好在何氏機敏,見衛凌面露不耐,怕兩人生出不虞,場面難看,催著推著小越氏上了馬車,「婆母,您先上車吧,有什麼事咱們路上慢慢商量。」

  在一家之主衛凌面前,小越氏除了發發牢騷,自然也不敢真得違逆,順勢借坡下驢,沉著臉上了車。

  衛燕在她們身後,全程未置一詞。

  對於諸如此類的事情,她早有預見,倒也見怪不怪。

  只是,她佇立原地時。

  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無聲地望著她。

  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讓她不禁左右張望起來。

  目光轉至對面街巷的一瞬之間。

  她仿若看到有道人影,兀地隱了去。

  可因為太快。

  她辨不清真假,恍如錯覺。

  「妹妹在瞧什麼?快上車呀。」

  馬車上,何氏半張嬌顏探出窗外,笑盈盈地喚她。

  應當是她多心了吧。

  衛燕如此想著,轉身朝馬車上走,提起裙子踩上小几子的時候,她還是不由地往方才那個方向瞧了眼。

  那條小巷口。

  唯有青磚白瓦。

  半個人影也無。

  是她多慮了。

  衛燕遂不再掛念此事,只管安心進宮去。

  天色微暝,空氣中的潮霧未散,車前兩盞羊皮燈散發著盈弱的光輝,驅散四周的灰濛空寂。

  車轍轆轆滾動起來,在青石板道上留下濕漉漉的輪印,千家萬戶、鋪肆樓台,還在沉睡。

  江桐從巷陌中轉出來,沉沉天色下。

  他清白的一張臉早已被一夜風霜凍得青紫,只是一雙清冽長眸,如炬如星。一眨不眨地望著不遠處那漸行漸遠的衛家馬車。

  那幽黑的瞳孔因為方才見了她一眼。

  翻騰起的萬丈波瀾還未潮落。

  他咬著泛白乾裂、微微發顫的唇角,緊緊盯著那馬車駛去的方向。

  頃刻,幾乎是鬼使神差地,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追了上去了。

  那雙本未痊癒的腿,因為風寒侵浸,已然痛入骨髓,可此刻這份痛,哪及他心中憧憬。

  他拼命地往前追趕,儘管身形蹣跚踉蹌。

  可那輛翠帷華蓋的馬車,就像是個遙不可及的夢,在他面前越行越遠,漸漸轉失在長街巷陌。

  他一下子慌了神,腳下步子鬆軟,極其狼狽地跌到在地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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