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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著無人跟他提及過當日情形,他一直都不知道衛燕帶著他脫困是如何的艱辛不易。
而現在,小茜的突然出現,卻讓這一層感念打上了疑慮。
他不知道其中是有多少曲折的。
小茜說她救了他,但後來他又不見了,聽村里人說是有個生得天仙似的女子來過,將他帶走了。
而這塊石佩,是小茜為他捨身那日,從他身上取走的,姑娘的清白最是重要,她便想留個信物,不管他將來是走是留,她好留件東西做他日念想。
小茜說到最後,淚眼婆娑,一個勁得感激上天垂憐,讓她在入城看燈會時再次遇見了他。
回憶在此刻戛然。
江桐收回思緒,看著眼前借著說話,靠他越來越近的小茜。
小茜是傾慕他的,故而她對他熱情備至。
可他對她並無好感。
江桐對她,唯有那份半信半疑、難以推脫的責任。
所以江桐對於眼前人的熱情,並無好感,反之有些堂皇。
他從座上起來,避開了小茜的靠近,提步走去花架那頭,佯裝取書。
小茜那隻本想攀住他身子的手就這麼不尷不尬地僵在原處,難以收場。
望著江桐的背影,她紅了眼,嗓音哽咽沙啞。
「公子是不想要我嗎?」
江桐的背影明顯一滯,女人的眼淚,他平生都不知該如何面對。
他僵直了脊背轉回頭,瞧著她道了聲:「並未。」
語氣還是冷冰冰的,只是尾調帶了幾分嘆息。
「我說過,若事實屬實,定會對你負責,只是……」
江桐欲言又止。
他今日來的目的便是想再問問清楚的,可見著小茜如此委屈的淚容,又怕傷了她心,惹得不好收場。
果不其然,他還未說完,小茜的淚水就開始簌簌而落,肩膀亦跟著一抖一抖的,模樣極是可憐。
「沒關係的。」她顫著嗓音說:「公子若是不肯納我,我便回山里去好了,這幾日我也打聽過了,我知道公子已有妻室,是個門第貴重、貌美如仙的夫人,小茜與之比,就是耀月與灰土,要跌進塵埃里了,小茜不配……」
「何必自慚形穢。」
許是聽到她一味地夸衛燕,江桐兀然心流暗涌,出聲打斷了她。
若是先前他還對同生共死過的衛燕心存幾分顧念,眼下因為小茜的出現,卻是全然不復存在了。
小茜的話若是屬實……
那衛燕便是故意隱瞞,想攬己功。
她為何不告訴他,
她的心思是何等狹隘?
因為江桐的沉聲話語,小茜停了抽泣,噤了聲,抬著一雙淚眼望他,長睫還沾了不少淚珠,欲墜未落。
一瞬的沉寂後,江桐還是道:「那日你雖有石佩為證,但我今日來,還是想問問清楚,當日你從湖裡把我救起來,往後的種種細節,你想到什麼便可說什麼,不必拘束。」
終於把心中的想法問出口,江桐頓感輕鬆了不少。
今日來的目的便是此,他沒法因怕小茜多思而不問。
小茜面上的神情慢慢變得低落起來。
她到底是覺得江桐不信任她了。
她紅著眼,鼻音沉悶。
「好,公子我說。」
江桐見她如此,不由皺眉。
而聽她隨後的娓娓道訴,眉頭更是愈來愈緊。
並非因為她說得像假的,反而是太真實了。
種種他入睡時的細節和小動作。
甚至他在昏迷中呼喊的一些囈語,都與他的成長經歷相關,全在情理之中。
若不是與他相知相伴的人,絕不可能知道這些。
到了最後,他不得不在心中承認,這一切都是真的。
可求證了真實以後,他心中反倒沒有一絲鬆快。
唯有無盡的壓抑。
並非他不想負責,相反正因為他是正人君子,要知責盡責。
所以才會生出解不開的千頭萬緒,將他困頓其中,難以平息。
他對小茜是沒有情意的,可她救了他,他該感激,今後好好對她,給她應有地名分,相伴一生。
至於衛燕。
他心下暗嘆。
從前對她,到底還是還是太心軟了些。
眼下他認清了她,便不會再對她施以半分垂憐。
*
窗外,細雨潺潺、雨打芭蕉。
房內,強烈的咳嗽聲斷斷續續,一陣接一陣。
衛燕這場風寒,來勢極洶。
每到半夜最是厲害,咳喘不止,難以安眠。
每日只有白天能睡幾個時辰,如此日復一日,身子愈發得不好下去。
無人問津。
長兄長嫂近日因為江琉把人打傷觸了刑獄一事,各處奔走求人忙得不可開交。難得來看她的時候,她也不想讓他們擔心而把病情隱藏的很好。
除了碧草,她再沒了任何倚仗。
碧草聽到她半夜的咳嗽聲,趕緊下榻過來照顧她,端茶遞水,急得團團轉。
她拍著她背脊幫她順氣,眼圈通紅,「小姐,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我明日再去求求姑爺吧,讓他派人去城中再尋名醫。」
「別去了。」衛燕抓住她的袖子,勉強喝了幾口水,她現在說話都累得很。
她不讓碧草去求江桐,是想保下最後的顏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