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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該早些告訴世子爺才是。」圓兒喜得不知所以, 待情緒平復下來一些後才瞥見了煙兒平靜的近乎哀傷的神色。
她好似被人兜頭澆下了一盆冷水, 滿腔的喜意都撲了個空,定了定神後, 呢喃道:「姑娘……」
明明是件再好不過的喜事,姑娘怎麼不高興呢?
煙兒緩緩地抬起頭, 杏眸里果真凝著些刺眼的淚意,而後她便在圓兒不解的目光下作了幾個手勢。
她是在告訴圓兒:她有身孕的事不能說出去,若是說出去,這孩子就保不住了。
圓兒雖懂些內宅里的彎彎繞繞,可也多是寫浮在面上的道理,再深到子嗣寵愛一事上,她就不明白了。
煙兒只得噙著淚向她解釋:「世子爺即將要定親,大婚的日子也近在眼前,她這個通房丫鬟絕不能再這個時候有孕。」
「這是在打鄭國公府的臉,也是在下寧遠侯府的面子。」
煙兒把道理掰碎了講給圓兒聽,她總是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些什麼,方才還喜氣洋洋的臉蛋上只剩下了深深的畏懼。
她是越想越心驚,早先便聽府里年長的嬤嬤們說過世子爺生母夏氏被去母留子的慘事,當時便生出了幾分兔死狐悲的傷心。
如今換作煙兒,圓兒心裡更是有了徹骨之痛的實感。
她連忙壓低了聲音,朝著正屋外頭望去,見沒有人在外頭伺候後,才輕聲道:「幸而沒有人在外頭灑掃。」
而後圓兒便把李休然寫下來的藥方妥善收好,預備著避開那些相熟的丫鬟和婆子,偷偷在小廚房裡給煙兒煎藥。
臨走時,圓兒躡手躡腳地放輕了動作,頗有幾分做賊心虛的味道。
可煙兒卻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她實在是難以克制心內洶湧的情緒,整個人好似一朵失了生氣的花兒一般,被風霜捶打的枯萎了大半。
這幾日,她已是意識到了鄭衣息的有意冷落,更明白了自己的卑微。
也許那些日子甜蜜纏綿只是過眼浮雲而已,她也不該將情動時鄭衣息的允諾當真。
她於他來說,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婢女而已。情愛一說,終究是她奢望的太多。
隨著心中千頭萬緒被一點點地撥明,煙兒終於止了淚,她低頭摩挲著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
雖不知前路如何,可她總是不想牽連這無辜的小生命。
*
鄭衣息在榮禧堂里坐了一下午,聽劉氏向鄭老太太稟告著訂婚宴的事務時,已是神遊了幾回太虛。
好在小武立在他身後,時不時地戳他一下,催著他將思緒攏回。
籌備訂婚宴一事才算囫圇過去。
劉氏是一刻也不想在榮禧堂多待,應付好面上的這點事務後便由白芍攙扶著離開了榮禧堂。
鄭衣息心緒悶悶,人雖在榮禧堂里坐著,可心卻飄到了澄苑的正屋,已是在擔心煙兒的病情。
她身子好像比旁人瞧著要弱上幾分,也不知是不是在來澄苑前被那些婆子們磋磨的狠了。
如今李休然來為她診治,也不知診治的如何了,那啞巴不是個性子聰明的,有什麼難受的地方總憋在心裡。
他是不是該讓雙喜去盯著一些?
轉念又想到雙喜被他指派著去各家送名帖,不免又生出了幾分懊惱之意。
其余的幾個小廝都太粗俗和笨拙,辦事也不機靈,他身邊只有雙喜和小武能噹噹差。
思緒好似飄舞的飛絮一般沒有個定性。
一時間鄭衣息又想起煙兒體弱,總不免憶起他與煙兒肌膚交纏時她羸弱怯怯的模樣,分明只是噙著淚、仰著頭的清媚容顏,卻數次讓鄭衣息方寸大亂。
正如此刻的他,呼吸間也是染上了幾分急迫。
這些日子,他總躲著煙兒,也克制著不讓自己去親近她,更少了那些唇舌交纏的親密之事。
他其實早已心猿意馬,慾念橫生了。
只是。
如今定親宴就在明日,與寧遠侯府的這樁姻親也觸手可及,很快便要被鄭衣息攥在手心。
這兩日劉氏的面甜心苦鄭衣息都看在眼裡,等定親宴一過,劉氏愈發像紙糊的的老虎一樣,再沒有可以撼動他地位的爪牙了。
到那時,他也終於能把那些掩藏了許久的仇恨拿到檯面上了。
除了蟄伏已久的之念,還有更上一層樓的權勢在等著他採擷,寧遠侯府的這把青雲梯不是人人都有機會攀住。
往後等著他的便是無上的權勢和萬人敬仰的官途。
一個卑賤的啞巴與這些東西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哪怕是個性情中人,在權衡利弊後只怕也會棄這個啞巴於不顧。
又何況是心存野心的鄭衣息?
那些情動旖旎的夜裡纏綿悱惻的吻,那些失控不馴的欲.念,那些誠摯許下的諾言。
只有他與那個啞巴知曉,不會有人再知曉他鄭衣息對一個低微的啞巴動過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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