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仿若兜頭澆下了一盆刺骨的冷水,煙兒的眼淚斬斷了鄭衣息的滿腔熱切。
他大力地推開了懷中的煙兒,洶湧的力道讓煙兒躲閃不及,倏地便直挺挺地砸在了冰冷的地磚之中。
她狼狽地抬起頭,卻見鄭衣息已滿目陰寒地起了身,望向自己的目光似泛著清輝的銀刀。
「你以為我稀罕碰你?」
他咬牙切齒地說,寬闊的胸膛因冷冽而不可控的情緒徒然地上下起伏著,仿佛在不間斷地告訴他一個屈辱的事實——這啞巴的的確確在嫌棄著他。
她怎麼敢?以她如此卑賤的身軀嫌棄出身高貴的他?
煙兒眨著淚眸,一臉的無措與難堪。
鄭衣息實是不願再多瞧她一眼,也不願再為了個如此卑賤的啞巴繼續失態下去,為了防止他心裡的怒火愈演愈烈。
他便冷冰冰地背過身去,不屑地拋下了一個字。
「滾。」
煙兒怔然地起身,腰間的淤青、脖子裡的咬痕讓她精疲力盡,爬起來的動作便慢了許多。
而上首的鄭衣息卻已耐心告罄,不耐地又喝了一聲:「快滾。」
劇烈的聲響驚動了外間廊道上的雙喜,他偷偷瞥了眼書房內的景象,見他家世子爺已惱火地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那煙兒又是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悽苦模樣。
心裡不禁嘆道:他家世子爺的脾氣可當真是越來越差了。
*
翌日一早。
各房各院的人都聽聞了李嬤嬤被鄭衣息打罰一事,明輝堂氣氛陰沉,伺候劉氏的下人們俱都打起了十二分小心。
劉氏也讓身邊的心腹嬤嬤去二門外遞了信,快馬加鞭傳去金陵,要家中哥哥再挑兩個出身清白、且美艷動人的瘦馬來京。
折清堂內卻是一派喜色。
蘇氏斜靠在臨窗大炕上,手裡正拿著管事婆子們遞上來的帳目,眉目里染著說不清的得意。
「息哥兒這是連面子情也不願維繫了,大嫂這會兒可不得氣壞了身子?」
紅雙也在一旁附和道:「沒想到世子爺當真如此寵幸那個啞巴,她如今可稱得上是野雞變鳳凰了。」
話語裡捎帶著些艷羨之意。
蘇氏卻笑著嗔了她一眼,只說:「你羨慕什麼?咱們這位世子爺可不是好伺候的人,昨日不過是要與嫂嫂打擂台罷了,當啞巴只是個幌子。」
說著,蘇氏便沉思著止住了話頭。
那啞巴的確有幾分美色,可出身太過不堪。待劉氏回過身來出一出手,她能有幾條活路?
如今鄭衣息既是開了葷,她不如多安排些貌美的女子進府,將鄭國公府的這灘渾水攪得越渾濁越好。
倏地。
折清堂正屋的屋門被人從外頭推開,忽而走進一個與蘇氏生的有五分相像的妙齡女子,本是一副三庭五眼的端莊模樣兒,可偏偏在右臉上長了一大塊兒黑痣,樣貌便落了下乘。
「娘。」鄭容雅嬌嗔著喚了一句,已施施然地走到蘇氏身旁,搖著她的衣擺道:「你到底什麼時候給朱家妹妹下帖子?」
蘇氏最疼愛這個嫡女,當即便笑著將她揉進了懷裡,只說:「你急什麼?便是再中意朱家二郎,也不能這麼上趕著獻殷勤,否則嫁過去還有誰會把你當一回事兒?」
鄭容雅卻滿不在乎地說:「我怕什麼?朱家二郎在大哥哥手低下當差,往後只有朱家求著我的份兒,誰又敢給我臉子瞧?」
朱家乃是京城新貴,因族裡出了個躋上嬪位的娘娘,才算是半隻腳踏入了京城世家圈子。
蘇氏精挑細選著才為女兒選定了這麼一家婆母和善、妯娌勢弱、夫君又上進的親事,聞言到底不捨得呵斥女兒,便道:「過兩天娘就給朱家人下帖子。」
*
近來,鄭衣息心情非常不好。
非但是伺候他的雙喜與小莊遭了好幾回責罵,連門房處對他點頭哈腰的小廝也被他逮著錯處罵了一通。
雙喜暗自里去找了煙兒一回,正巧撞見正屋裡病的奄奄一息的圓兒,霎時便拍了拍腦袋道:「那夜裡你去尋李嬤嬤,不會就是為著她吧?」
煙兒正替圓兒擦拭細汗,聞言便點了點頭。
雙喜只覺得腦袋腫痛得厲害,連聲道:「都是我不好,不該將李嬤嬤的話告訴爺才是。」
害的爺這幾日連個笑影也不露,還一臉砸壞了好些價值不菲的擺設。
雙喜雖懊悔,可瞧著圓兒病成了這副模樣,不得已只得去二門外將李休然請了進來。
由他為圓兒診治了一番後,才算是保住了圓兒的性命。只是圓兒的傷寒拖了好幾日才好,調配的藥方上便多了一味極難得的牛黃。
煙兒盯著那牛黃髮愣,一旁的雙喜則搖搖頭道:「爺的私庫里有這一味牛黃,只是……」他的目光落在煙兒身上。
解鈴還須繫鈴人,他可不敢去接近暴怒的鄭衣息,還是要煙兒這抹繞指柔來澆滅世子爺的怒意才是。
煙兒卻是不想去求鄭衣息,與其說是不想,倒不如說是不敢再去自取其辱。
她摸了摸脖頸里未曾痊癒的傷處,憶起在暖閣里那一剎那周身籠罩著暖意的鄭衣息,杏眸里凝過些黯淡。
雙喜還想再勸一勸,可因書房那兒的小武已立在了階下催促他去當值,他也只得離開了正屋。
*
煙兒不過糾結了半炷香的功夫。<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