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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生父母的葬禮,淨台自然是要到場的。此刻他被奶娘抱著,好奇地四處張望,哪裡知道那黑黢黢的棺材中躺的正是他的生父生母呢?

  孩童天真爛漫的笑顏仿佛是天地間唯一的顏色,明煦連看都不敢看淨台的臉,生怕自己看一眼就會不受控制地哭出來,直把自己往抱劍身後藏。

  「為什麼......」他緊緊攥著抱劍的衣角,小聲呢喃,「為什麼就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不知怎麼的,淨台好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突然開始掙紮起來,一聲哭得比一聲響。

  奶娘慌了手腳,可是淨台平時乖巧聽話,今天卻怎麼都哄不好。眼看就要誤了時辰,她怕被主子們怪罪,急得額角冒汗。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時,溫和如春雨般的男聲在她耳邊輕輕響起:「我來試試吧。」

  奶娘如蒙大赦,忙將懷中的孩子遞給賀雁來。

  他現在完全恢復了行走的能力,整個人看著十分的高大,寬闊的肩膀形成一幅很令人安心的畫面,從袖口中伸出的手掌青筋虬起,很是有力。可這麼一雙充滿男性特徵的手,捧起柔軟的嬰孩來卻溫柔而細緻。

  他眉眼清越,愛憐地望著淨台,低語了幾句,淨台便在他懷中安分了下來。

  千里默默垂下眼睫,強迫自己不去看這幅畫面。

  黑棺從上而下,緩緩送入墓洞之中,調整、封死,就像鎖住了一段塵封的歲月,等待後人挖掘。

  從此,世上再無明塵,再無托婭。

  日後即使青史留名,他們的一生也只會被短短的幾句話一概而過。而那些不為人知的年少相思和波瀾壯闊,終究是被碾壓在歷史的滾滾車輪之中了。

  千裡帶領著蘭羅眾臣,莊嚴鄭重地鞠了三躬。

  之後,他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了他要收養淨台為親子的消息。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孩子很大概率上會是蘭羅王唯一的孩子。

  有些重血統論的大臣嘴唇翕動,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誰都知道,淨台的父母是因何而死。

  大祭師也隨之入了殮。

  親手將一手將自己扶持大的老人送入棺材中時,千里才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細細端詳過大祭師的容顏了。

  褪去繁複的祭師裝飾與服裝,他也只是一個枯瘦矮小的老人。他那溝壑叢生的臉帶著不甘的憤怒,永遠停留在了這幅情緒之中。

  這段時間風雲詭譎,發生了太多事,失去了太多人。最後結束葬禮之後,千里起身之時,腳步甚至都有些虛浮。

  他不想與賀雁來撞見,便特意加快了腳步。可是轉念一想也能知道,賀雁來親手將他養大,對他所有小脾性最熟悉不過,若是他有心想堵千里,又怎麼會堵不到?

  「小狼。」

  賀雁來在後面叫住了千里。後者腳步一頓,抿了抿唇,還是不忍心裝聽不見,磨磨蹭蹭地扭回頭。

  記憶中溫雅的男人就這麼站在他身後,帶著點苦澀無奈的笑容,甚至是有些乞求般的看著他,又叫了一聲:「......卿卿。」

  千里突然覺得自己呼吸急促起來,幾乎是下一瞬間他便移開了眼神,不忍去看這樣脆弱的賀雁來。

  他記憶里的賀雁來一直是處變不驚八風不動的,是會溫柔地托起他的下頜、揉弄他的頭髮的卓越青年,怎麼會如此蒼白?

  「嗯?」千里迅速地答應了一聲,快到自己都沒聽出自己有沒有出聲。

  而賀雁來捕捉到了這一聲回答,很高興似的,問他:「可以和你聊聊嗎?」

  「......」千里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他們屏退所有隨從,來到了那處熟悉的草原。

  這是千里為了哄賀雁來高興,幫他重新縱馬狂奔的那片草原。

  故地重遊,心境卻完全不同了。千里走在前面,賀雁來默默跟在他身後,不打擾,不出聲。

  直到千里循著一處乾淨地方坐了下來,他直視著前方,沒看賀雁來的表情,拍了拍身邊的草地,示意他也坐。

  賀雁來從善如流地來到他身邊。

  一時無話。

  初夏燥熱的空氣掙扎著弄出動靜,將聊勝於無的風吹到二人周遭,帶起千里垂在臉頰邊的髮絲,也吹亂了賀雁來的心。

  賀雁來薄唇輕抿,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千里率先打破了沉默。

  「雁來哥哥。」

  「......嗯?」

  「雁來哥哥還喜歡我嗎?」千里猝不及防地問出了這句話,但他似乎並不想等賀雁來的回答似的,緊接著又自言自語,「還有多喜歡呢。」

  「......」賀雁來哀傷地望著鬱鬱蔥蔥的草地,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為什麼這麼問?」

  千里眼睫輕顫了顫。

  「千里......」賀雁來低低喚了一聲。

  自從千里成人禮前紋了狼頭之後,賀雁來從來沒再直呼他的名字。

  千里有些意外,不由得偷偷抬頭看了一眼賀雁來的臉。

  ——賀雁來了無生氣地抬頭,看著莽蒼的天空。

  「千里,為什麼不信我呢?」他喉結滾了滾,放在身側的手抬起,想像以往一樣撫摸千里的臉,可手抬到一半卻又放了下來,猶豫著蜷縮起手指。

  千里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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