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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聲音突然叫住了剛要爬上轎輦的千里,後者一回頭,只見熠彰身披朝服,正端莊溫和地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千里一直都覺得,熠彰與賀雁來有些相似。
眉眼的走向有些相似,性格也都是如出一轍的溫潤如玉。只是熠彰身上帶著的攻擊性更強些,而賀雁來更像是完全收入鞘中、不再問世的名劍。
雖然帶給人的感覺有些相似,但千里還是能明顯分辨出兩人之間的不同。
熠彰的眼神是帶有目的性的,總是藏得很深,可仔細觀察就能意識到,這個人跟自己搭話只是因為有利可圖。
而賀雁來則是潤物細無聲的,就連在看一個將死之人,他的眼中都是濃濃的悲憫。
「......」千里心中暗罵一聲:怎麼這個時候突偏要出現,擾我好事。
可是表面功夫還是不能不做,千里停下腳步,轉過半邊身去,以一個隨時都能離開的姿勢禮貌點頭:「熠彰公子。」
熠彰在朝中並沒有正式官職,上回領兵搭救千里也只是臨危受命。目前他出現在朝廷之上,完全是因為大祭師實在無法獨立撐過去一場早朝,必須有他在旁邊照料。
熠彰微微一笑,拱了拱手:「方才聽到明副將說,庭深大師研製出了能治好合敦傷腿的藥物,熠彰真是為大汗和合敦高興,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千里略一點頭:「多謝。」
「熠彰之前班門弄斧,還妄想用些旁門左道吸引大汗注意,您不會怪罪吧?」熠彰從始至終都是微微笑著,不著痕跡地上前一步,恰到好處地拉近了自己與千里的距離。
離得近了,他眼中那股愈發壓制不住的精明便更加清晰,引得千里不悅地皺起眉頭,往後退了兩步。
可是,他還是聞到了熠彰身上傳來的一股奇香。
這香氣不算濃郁,之前千里竟絲毫沒有察覺,直到二人離得這麼近了才聞到一些。蘭羅男子不愛用香,可大熙一些有身份的貴人公子倒是愛用,出現在熠彰身上,似乎也不是件怪事。
但是,不知為何,千里就是從心底升起一股不安。
他立刻後退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板起臉:「熠彰公子救人心切,我自然不會怪罪;只是,想要達到目的,光想走捷徑那是萬萬不可的,公子日後還是多多研修才是。」
熠彰被他這麼含沙射影地數落了一通,也不生氣,仍舊是笑了笑:「大汗的話,熠彰都記住了。哦,對了,差點把正事忘了。」
千里才放下一些的心又因為他的話提了起來。
只見熠彰笑容不改,可笑意卻未達眼底,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森冷。他望著千里的眼,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說道:「大祭師囑咐我,找到機會與您通傳一聲。」
千里心裡掀起又一陣怪異。
果不其然,熠彰嘴唇開合,皮笑肉不笑地宣布:「大祭師說,他年事已高,實在無法再勝任祭師一職,因此想傳職於我,繼續擔任蘭羅的大祭師。」
熠彰頓了頓,勾著那抹玩味的笑容,意有所指:「不知大汗,意下如何呢?」
千里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大腦中名為理智的弦斷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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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回到賀雁來宮中的時候,那兒慣常坐著下棋擺陣的仙人並不在。
沒來由地,他心跳漏跳了一拍,瞬間抬頭,焦急的眼四處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喃喃出聲:「雁來哥哥......」
沒有人回應他。千里更著急了,就連穩重的步伐都再難維持住,朝局動盪的恐慌和藥效如何的未知交織在一起,快把這個從小被賀雁來護著長大的孩子擊敗了,他只想現在就見到他的雁來哥哥,想看著雁來哥哥站起來向他走來,再擁他入懷。
「雁來哥哥......」千里不死心,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裡屋,一把推開了房門。
正屋中沒有人。千里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上齒無意識地咬住了下唇,眼神無措。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從旁邊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狼?」
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他。
千里猛然扭過頭去,就見帳幔婆娑,輕紗委地間,後面站著那人被遮得影影綽綽;聽到動靜,他緩緩地、一步一步地向千里的方向走來,步履穩健,一步一停,像是踩在了千里心尖上一般,在距離帷幔還有一步之遙時停下,欲言又止。
千里吞了口口水,聲音莫名沙啞,不確定地喊道:「雁來哥哥?是你嗎?」
說話間,他早已等不及了,不等帷幔之後的人回復他便邁動腳步向他的方向走去。
那人並沒有阻止,也沒有動作,只是幾乎是縱容地,任千里走到帷幔前,顫抖著舉起手,掀起那層薄如蟬翼的遮掩。
一瞬間,眉清目朗的男子就這般款款出現在千裡面前。他容貌俊美,面如秋月,一雙瑞鳳眼天生眼尾上挑,更添一股風流,而那通身矜貴溫潤的氣質更是無出其右。他隨著千里掀起帷幔的動作緩緩抬起眼眸,剎那間,仿佛盛進去了漫天的星光。
更重要的是,千里微微揚起頭,才能看清這個人的面容。
是賀雁來。
是站著的賀雁來。
昔日武神多年不出,可心中激盪從未停止。他站在那裡,腰背挺直,肩膀寬闊,即使仍舊一身儒衫,可精銳氣息難掩,他仍是那個大熙百姓奉如神明的戰神賀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