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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姜答:「四日了。」

  半月前兄長說起此事時,她懵懵懂懂地發問:「若真有機會給那位下毒,何不直接一株穿心爛肚的斷腸草餵下去,讓他死個乾淨徹底?」

  謝瑾並未笑她,打從散落在洛都的金戈衛名單被鄭重放進她手中的那一刻,他就不再將令姜當做不諳世事的、沒長大的小姑娘了。

  他解釋說:「因為他得活著。令姜,一旦他死了,就再也無法起到牽制之效,鄭毅安、薛印之流寧願即刻扶立剛斷奶的太子,也不會給我們復辟的時間和機會。唯有他活著,你我才能拖到東風來。」

  令姜聽後恍然大悟,是以格外留意宮裡的情況。除了從張茂處探消息,這幾日甚至按下對兄長的擔憂,赴了陸家那位不識人間疾苦的公子哥的約,只為在謝瑾醒來時,可以將信息掌握得更詳盡。

  才說了讓人歇息將養,走到門邊的姑娘又去而復返,一個沒注意還將不住抓門的小狸奴也放了進來。

  令姜關心試探著問:「哥,你從陵雲台被送回來時右手一直攥著,我跟陳序怎麼也打不開,是什麼緊要的東西嗎?握了這麼些天,可別有什麼閃失。」

  她不問還好,這麼一問,謝瑾才後知後覺感到右手指骨僵硬、掌心硌痛,倒像是從生下來就沒打開過似的。

  謝瑾把手從被子裡抽出來,指甲都已被鮮血染透,指腹的皮膚磨破了,看著血肉模糊。

  令姜扯過一張帕子要給他擦拭,被謝瑾攔住,低下頭用左手緩慢掰開指尖。

  捏得發灰的手心裡,赫然是一枚掛著半邊同心迴環扣的綠青。

  靜默半晌,謝瑾輕輕撫弄著貓兒毛茸茸的小腦袋,說:「這是我們家的舊物,機緣巧合重新回到了我這兒。」

  他抬臂拉過令姜,把綠青輕輕擱到她嫩生生的手心裡:「好妹妹,替我保存好它。」

  若真是家中舊物,何以她從前竟完全不知道?但眼下多事之秋,不是問這個的時候,令姜強按下心頭不安,笑了笑道:「你放心哥,我一定把它當成寶貝收好。」

  寒露之後,始終昏迷不醒的天子腿上傷勢忽然加重,一時間朝野更為動盪。

  雖則夏初時顧和章便立了太子,但一個還不會行走的小娃娃,顯然並不能撫平惶惶不安的人心。鄭毅安不停派人喬裝出宮尋找醫治天子的良方,最終在城外尋到了一個滿頭銀髮的江湖游醫請進宮來。

  此人醫術十分精湛了得,當夜顧和章便退了燒,腿上化膿的傷口也未再惡化,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沒有甦醒。

  他當然不會甦醒,因為「湊巧」在城外現身的江湖游醫,正是孫長度。

  果如謝瑾所料,宮城內說是戒備森嚴飛鳥難越,卻防不住北狄無處不在的暗樁,於是恰逢此時,郁久閭隼再度出兵了。他當初本就是佯退,此次號稱十二萬的大軍捲土重來,大有衝破邊防之勢。

  肇齊需要一個更冷靜、更決斷的執掌者,來為這岌岌可危的江山續命。

  百官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徽行殿的上一任主人——如今幽居在承光殿的顧鄴章。

  當年那場與北狄的大戰中,初初親政的少年天子憑藉著天賦和膽魄硬是以少勝多,更生擒可汗世子,換來了雲中短暫的安穩。

  次年興師動眾潦草收場又如何?顧鄴章先平關內叛亂,再破名將劉義封的不敗神話,直接將野心勃勃的蕭靳驅逐出秦州以南,前前後後,一共就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時間。

  甚至於,做完了這一切的顧鄴章才不滿二十歲。

  若非他身子骨實在差些,肇齊的底子又實在薄些,這天下大勢,恐怕還在未定之天。

  是以顧鄴章在中州,在肇齊,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威信。他得罪了門閥不假,但與此同時,他還擁有無數百姓與寒門庶族的忠誠。

  而那是肇齊朝廷內外最堅韌的後盾。

  鄭毅安、薛印和陸良之輩是絕不願看到這種事發生的。雖不能在顧和章未死時便扶立新帝,他們還是把哭鬧不止的太子架上了監國之位,由大司馬鄭毅安和尚書令程雲、侍中薛印攝政。

  程雲原本不在他們計劃之內,但享譽南北的謝庭蘭現今因傷臥床,若再失去程雲的口碑聲望,他們什麼也做不成。

  鄭毅安擔憂不止時,碧眼紫髯的陸尚書這麼說道:「程露華不比鄧伯明,至少沒對陛下表達過激烈的不滿,咱們大可以先拿他做個筏子。」

  但還沒等到鄭毅安過河拆橋,金戈衛已帶著武川的軍報縱馬踏進宮城。

  近幾日天氣不算好,黑沉沉的雲雨里夾著濕成碎冰的雪,打在人身上是刺骨的寒。

  十月十三寅時一刻,程櫂和謝令姜率兵控制了建春門和東陽門,守衛森嚴的闔閭門也被裡應外合撞開,秋棠宮幾番偷梁換柱,里里外外盡數是謝瑾可控的兵力。

  承光殿外,混在金戈衛里的謝瑾扯去被打濕的披風,蜀江錦下是一身銀紅滾邊的左衽箭袖。

  他臉頰上沾著細密的雨珠,眼中若即若離,映著灰濛濛的黛瓦朱牆、雨絲冰片,泛白的唇邊卻噙著一點溫和的笑意,不顧滿地的積水頭一個正對著顧鄴章跪下來,朗聲高呼:「請陛下登位!」

  雨雖然不大,卻是斜著下的,即便顧鄴章立在廊下,衣擺仍濺了不少水痕。

  顧鄴章想過謝瑾會來,卻沒有預料到他來得這樣快,就像從未浪費過一時一刻,將一整顆心都系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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