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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位置已低,又微低著首,便只能看到雪白輕裘里,行雲迤邐的龍袍下端隨風微動。

  頭頂卻驀地傳來一道低啞恍然的聲音:「好一個誰是天下之主,郁之便心向著誰。」

  雪亮的刀光一閃而過,見血便封喉。

  沒人看清顧鄴章是怎麼出的手,陳郁之的屍體頹然倒下,濺了他和曹宴微滿身的血,羽毛扇子也跌落階前。

  鋒刃纖薄,是謝瑾拜託何肅轉交給他的靜水刀。

  垂首拭去下頜處的污血,連刀鋒也擦得一塵不染,顧鄴章輕裘緩帶行下石階,行到顧和章的跟前。

  顧和章下意識退了一步,他便嘲弄一笑,目光輕蔑地落在那張陰柔謹慎的臉上:「秋棠宮的路,朕還認得,不勞高陽王操心。」

  第36章 廢帝詔書

  入春後便漸漸開始有雨雪化凍的苗頭,武川總算脫離了冰天雪地。北狄前次撤軍後一直沒再弄出什麼動靜,鄧康在時重新加固了城牆,謝瑾回來與他進行了簡單的交接,便送他引兵回了雲中。

  謝瑾先天條件所限,做不成橫戈躍馬便取人首級的大將軍,卻勝在博覽群書,閱過無數兵書陣型,最擅先計後戰、以奇用兵。他受過程雲無私點撥,也願意將各種關竅技巧分享給共生死的同袍。除了每日例行的登高,閒時就都和林雍在一塊練兵。

  猶記得顧鄴章被宮裡的人接走後,明鳳山便只剩他和師父,孫長度常年在外奔波,尤其是獻成帝去後,更是來無影去無蹤。某次年節他們去城裡採買時,他忍不住問,師父為什麼永遠忙碌。

  人若有事可做,便可將痛苦的記憶暫忘,讓灼熱的情感冷卻。這是那時候師父給他的回答。

  可我怎麼什麼都忘不掉呢?謝瑾倦然將雙手覆在臉上。自年初領兵一方,燈火輝映的中州城和搖搖欲倒的顧鄴章總是同時出現在他的夢裡。讓他日夜思慮難已,寢食不安。

  門吱呀一聲被猝然推開,謝瑾警惕地從兵架後走了出來。

  是張茂。少年淺麥色的臉龐肌肉緊繃,說:「將軍,宮裡又來人了,陣仗頗大,現已到轅門外。」

  謝瑾一整日都心煩意亂,聞言徑直走出門去,叮囑道:「吩咐人排香案迎接。」

  這次來的宣令官年齒在四十開外,身長堪堪七尺,碧眼重頤,頷下紫髯隨風而動,正是五兵尚書陸良。

  見張茂將謝瑾叫出來了,他朝謝瑾矜持地略一頷首,隨即展開明黃的錦緞朗聲道:「聖旨已到,殿中尚書、武川太守謝瑾跪聽宣讀。」

  需得是多麼重要緊迫的旨意,才能勞動官居正三品的陸尚書?謝瑾心中異動,勉強定了神去聽,卻越聽眉頭便鎖得越緊。

  什麼叫應天順時,則選賢良以知政,惟此祖宗之基,可以不衰?什麼叫他高陽王英華獨秀,恤百寮、察民情?什麼叫火行息矣,土運既生?

  如此牽強附會,也能說是祗承天命,能者居之嗎?

  這哪裡是宣旨,分明是一紙已成定局的廢帝詔書。

  謝瑾只覺心頭冷熱交織,喉間腥甜不斷上涌,驀地一口鮮血噴薄而出,昏昏沉沉向前倒去。

  「將軍!」林雍的呼喊破了音,顧不上逾越一個箭步撲上前扶住他,心神俱裂地堪堪止住他傾倒的頹勢。

  那令旨上面的話好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過來,在謝瑾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迴蕩,讓他整個人如同被抽空般眩暈。

  過了好一陣子,謝瑾拂開臂上林雍捏得泛白的手指,抬袖擦去唇邊的血,嘶啞道:「無事。」

  心中再是驚駭萬分,他卻不敢輕舉妄動。顧和章登位顯然已成既定事實,那師哥呢?顧和章將師哥如何了?他只怕自己一旦表現出任何反抗或者不滿,就會殃及生死不明的顧鄴章。

  陸良冷眼看著發生的一切,說著話,便把聖旨呈到他面前。

  謝瑾的心臟劇烈跳動,面上因呼吸急促紅白交錯。只顫抖著低頭接過詔書,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月前那個曾在金墉城中照顧過他的小太監來見他。帶來一張天家所用的霽青紙,紙上無印,但確是顧鄴章的字跡。

  師哥說溫世淮叛了,程雲受命南下,洛都空虛,讓他定要防好北狄。

  他不明白,拱衛京畿的軍隊責任重大,都城空虛,為何不召他或鄧康回去?

  小太監說,陛下還有句話不好流於紙上,讓小人轉告謝尚書。無論洛都鬧出了什麼動靜,沒有他親筆的詔書,便不准您回京。

  他當時心灰意懶,只當師哥是惱了他。而今卻忽地恍然,將未盡的話也逐一理清。

  師哥怕是早料到了今天,怕顧和章為剪草除根召他回去,怕北狄南下武川失守,怕肇齊再次陷入戰火。

  「高陽王……」他無意識地低喃。

  陸良俯看著跪在地上的謝瑾,居高臨下地提醒道:「謝尚書,該改口了。」

  謝瑾錯愕抬頭,喉嚨卻乾澀得厲害:「陸尚書,您方才說,陛下……讓我回宮述職?」

  「不止如此,聖上請謝尚書將兵糧數目交代郡府,帶上印綬,與林將軍一同進京復旨,謝尚書還有疑問嗎?」

  「陸尚書,恕瑾冒昧,不知……廢、廢帝現居何處?」那個字終於還是從謝瑾口中說了出來。

  陸良言簡意賅地回答他:「暫居秋棠宮承光殿,吃穿用住都有專人伺候,謝尚書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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