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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暘門內永康里,內有領軍將軍程雲宅,跑去送禮的官員頗多,但程雲潔身自愛,通常避人。

  出西暘門外五里,有昭行里,住著高陽王顧和章和當今天子的小叔叔任城王顧敬之。昭行里南臨著洛水,高陽王又喜歡熱鬧,時不時便組織一些曲水流觴之類的雅事。

  城北臨安門外一里御道東,有安業里,里內百姓或釀酒或打鐵,都是些地位不高的販夫走卒,卻各有一套謀生的手段,自視高人一等的達官貴人恥與之同居一里,紛紛遷離,朝中只有嗜酒如命的平北將軍鄧康把府邸建在此間。

  城南陽春門外三里,御道東有宣教里,里內是國子學和靈憲台,高陽王顧和章頗好觀氣象天時,每逢好天氣便常來此走動。

  看到此處謝瑾停頓了一下。

  若師哥對顧和章的戒悌並非毫無根由,往來靈憲台都會經過國子學,除了天文氣象,顧和章當真並無他圖嗎?

  心裡大概有了印象,謝瑾的目光便在不經意間從方絮紙上移至明角燈映照的一旁,始終保持著安靜的校事司副使正在讀一本《商君書》。

  江沅比他要小著兩歲,是顧鄴章特意指給他的副手,他回中州前,初初建成的校事司大小瑣事都是江晚川一手打理,連四百典簽衛的名冊也是他親自區分編纂的,用顧鄴章的話說,是個難得的全才。

  重刑輕賞,以惡治善……倒看不出這位也是鐵心鐵肺的人物。

  察覺到落在跟前的視線,江沅抬起頭,正好撞見謝瑾望向自己的眸光中透著探究。

  江沅微怔了一下,問:「謝上卿,有事麼?」

  心念電轉,謝瑾搖搖頭,收斂了心神,「聽你的口音,不像是中州人士。」

  江沅目光微閃,似乎想到什麼,便又低了頭,謝瑾等了半晌,方聽他道:「上卿好耳力,我雖祖居江南,北上卻也有十數年之久了,難得竟還有鄉音。」

  謝瑾笑了笑,「人這一生並不長,過往的經歷總會有跡可循。魚米之鄉,人傑地靈,晚川既是出身江南,又為何要離開呢?」

  江沅抬眸看向他,那雙沉靜的眼中正釋放著涓涓善意,思慮再三,他終於放棄了隱瞞,澀聲道:「江氏祖上,曾有先人在椋陳的朝廷做過官,到了家父這一輩也算有功名,只是後來將相失和,君臣不睦,險些香火斷絕,我也是為了活命才來的中州。」

  家道突變,少年孤苦……謝瑾心中生出些同病相憐的惻隱,歉然道:「是我唐突了。」

  江沅道:「您放心,我雖身無長處,卻也絕無二心。今上給我容身之所,更委我以重任,我不會做任何不利於他的事,也不會辜負您的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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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書目:《洛陽伽藍記》,《魏書·李沖傳》

  第13章 居心不淨

  謝氏昭雪後,謝瑾一度被視為朝中冉冉升起的新貴,府上連著好些天車馬盈門,庭中那株白玉蘭下的土壤都被踩實了一些,還有不少人要見不得見。但他懶於交遊,就差把「我是今上的人」這六個大字寫在臉上,因而侍郎府很快便又門可羅雀。

  待一腳邁進深似海的校事司,帝京里一點風吹草動都被謝瑾盡收眼底,接二連三的官員豎著進去橫著出來,更是沒幾個人願意與他走動,但因身兼數職忙得足不沾地,竟也難得回家一趟。

  冷風夾雜著殘雪的濕氣和樹葉腐爛的朽味撲面而至,一股寒意霎時順著脊背升起,謝瑾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灰布棉衣的陳叔正在院中打掃,一眼見到他回來,高興得扔了手裡的掃把徑直迎上來,「大人,您回來了!」

  陳叔的兒子陳序才剛十六,先前因傷寒病得厲害,是謝瑾出錢出力給找的郎中,治了大半年,總算恢復了生龍活虎。打那以後,父子二人對謝瑾便如對待家人般盡心盡力。

  「眼瞧著就要過年了,我也告個假,實在是很想念陳叔蒸的八寶飯。」謝瑾噙著笑,環顧四下卻沒見著謝琅和令姜身影,隨口問道:「他們倆出門了?」

  陳叔一邊跟著他往裡走一邊說:「二公子和小姐不知道您要回來,用過早膳便結伴去招提寺求平安符了。犬子也跟著去了。」

  謝瑾聽罷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我知道了。」

  回到屋裡換了衣裳,謝瑾又站到爐邊烤火,卻見陳叔一直盯著自己看,不禁奇怪地抬頭:「怎麼了?」

  樸實而厚道的中年人搓了搓雙手,猶豫片刻才說:「大人,我覺得您的身子……似乎又瘦了些。」

  在武川時他便招了胃疾,最近校事司的公務又不大順心,清減也是尋常。謝瑾一笑,不以為意道:「是嗎?那我這幾天多吃些。」

  接過年夜飯的食單,謝瑾勾選了幾道時鮮,又特意圈了細如韭葉的水引和令姜愛吃的千金碎香餅。

  陳叔在旁邊插話:「二公子極喜鱖魚鮮美,您看是不是將年夜飯里的醋鯉換成鱖魚?」

  令則幼時從不吃魚,這道醋鯉本也不是為他準備的。謝瑾先是一愣,而後輕聲應道:「他既喜歡,便可著他來吧。」

  吃過這頓飯,謝瑾只在家中留了不到半月,還來不及賞一賞中州的火樹銀花和燃燈盛典,直接便啟程去了秦州。

  行前顧鄴章沒有送他——天氣愈冷,他的身體便愈要當心,上回分別時又還鬧著彆扭,便只讓程雲帶了聲「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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