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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笙想了想,如實道:“書房前恰好種了兩頃竹,先生布下課業後我便常去觀察,只下筆時胸中仍不見竹影,後來偶然發現竹影搖曳之態叫夜間懸在檐下明角燈一照,會映在窗紗上,便照著臨摹了。”
溫酒將宣紙陳在石桌上,道:“倒有兩分巧思。”
別笙摸了摸鼻尖道:“先生不怪我投機取巧就好,我日日觀竹,卻也總畫不好,這才想了個這樣的法子。”
溫酒卻覺得多思很好,“曾於古書得聞一石竹雙絕之人,凡所畫竹,無所師承,多得於紙窗粉壁日光月影中,此人於竹一道,可以說是無出其右了。”
“笙哥兒如今這般,倒也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第68章 殿前香(六十八)
別笙聽到這句褒揚的話, 低頭看了一眼尤自觀畫的溫酒,眼底也跟著淌了點兒笑, “先生若是也覺得這法子好, 那我日後便照著多練習。”
溫酒微一頷首,片刻後接著道:“只其間墨色偏重,不比濃淡相應的好,竹葉生於秋風, 更多勁利為妙, 笙哥兒以為呢?”
別笙在心尖兒揣摩了一下這番話, 忽然想起巫庭也這樣同他說過, “先生說的是, 只是……聽是能聽懂, 就是……”
他面帶羞慚的低下了頭, “下筆時總有參差。”
溫酒看著別笙耷拉下的腦袋, 有點兒想戳戳他的耳朵, 讓它支棱起來,可惜別笙不是貓, 不能隨隨便便上手, “若要下筆求穩,無非在三點, 一是執筆的擫、押、鉤、格、抵, 二為運腕,懸時軸心在肘在肩,工筆精雕細琢, 寫意則揮毫潑墨, 胸中自有臆氣,三為運筆, 筆鋒行逆中側,各有側重,這裡我便不一一講述了,回去時自己多看一看。”
“我知道的,”別笙將溫酒的話在心裡默記幾遍後道:“先生今日所言已叫我受益匪淺,按理說實不該多加叨擾,只我天資駑鈍,怕未能理解其中真意,不知日後能否再來請教?”
說完又覺自己方才所言太過唐突,忙補了一句,“若是先生忙的話,我……就不打擾了。”
給彼此都留了點兒餘地。
說是這樣說,可溫酒看著那雙眼中藏著的期待,實在沒能說出拒絕的話,“可以來。”
別笙聞言不由有些高興,他眼睛淬了光,聲音都跟著往上揚了些,“那……那多謝先生。”
臨走時溫酒送了個檀盒給他,交代了回去再看。
別笙點點頭應了。
出了溫府,眼見天色尚早,被圈了大半個月的別笙腳步停了停。
想到寧安街上的繁華熱鬧,別笙心中頗為意動。
只抬步之際思及別父,那點兒意動又被按了回去,左思右想,還是沒敢惹父親生氣。
別笙嘆了口氣,帶著十九回府,他走的快了一些,誰知才過轉角,就撞到了人,若不是十九恰好扶住,怕不是要摔了去。
“走路都不知道看路的嗎?”
別笙捂著額頭還沒來得及吭聲兒,耳畔就傳來了這樣一句話,他下意識的抬眼望去,只見一位身著紅色金錦襴錦袍的男子正側對著他,玉環束髮,翎帶敷腰,若不看眉骨下面和嘴角旁的青紫,以及下巴上那個不大明顯的牙印,倒真稱得上一句錦衣風流。
別笙在當事人臉上打了個轉,沒忍住笑出了聲兒。
沈長齡看到別笙嘴角毫不遮掩的笑,臉色黑了黑,“很好笑?”
別笙沒敢點頭,他到底領會過這人喜怒無常的性子,趕緊止住了笑。
此時也不想追究究竟是誰撞誰了,直接轉身就要繞路避開這個瘟神。
沈長齡看到他的動作,扯住他的手腕將人拉回來,“怎麼,撞了人就想走?”
明明就是自己不看路,現下卻是倒打一耙怪到了別人身上,可以說是十分的不講道理了。
別笙叫他絆住,面上當真是一點笑都不落了,他抱著檀匣,雪頸微垂,“是我沒看路,無意衝撞世子,還請世子莫要與我計較。”
沈長齡跟聽不懂話一般,拉著人沒鬆手,“笙哥兒一句衝撞就想揭過此事?”
別笙看他這樣一幅不願罷休的樣子,問道:“長齡世子想要如何?”
沈長齡目光在別笙身上逡巡了一遍,開口道:“京都的尋醉樓……”
“我沒有銀錢了,”別笙只聽人說了個開頭,就有種不妙的預感,連忙打斷。
沈長齡聽到別笙拒絕,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本就受了傷,這樣陰沉著臉的模樣,卻是要比平常駭人些,“請夏元淳有銀錢,請我便沒有了?”
他是打聽過別笙月例的,算上一應花銷,絕不可能到沒有銀錢的地步。
別笙見沈長齡冷著臉狀若閻羅,往後退了一小步,小聲解釋道:“我的銀錢借給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