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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道陽視角看不見的窗戶翻出去,在夜風中低低地沿著城中的屋脊飛行。

  那藥瓶在一條細長的暗巷裡。

  離那條巷子還有五丈遠時,夜風裡忽然飄來幽遠的鈴鐺聲。

  叮靈靈……

  剎那間玄正的鼓膜像被撕裂一樣疼,心臟仿佛要爆炸,雙目充滿血紅,內心的暴虐險些衝出理智的囚籠,在他身體裡橫衝直撞。

  暗處蒼老的嘴唇咧出陰狠的笑,他搖動用活人的生魂煉製的勾血鈴鐺,在黑夜裡鼓著風。

  對於熟睡的普通人和仙家修士而言,鈴鐺的聲音微不足道,對於身體裡有隱藏魔族血統的人,它是致命的復甦劑。

  人的心境越動盪的時候,越容易成魔。鈴鐺的聲音長驅直入地殺進玄正的腦海,無數隻隱形的手翻捲起他內心最深處的欲望,然後把它放大、再放大,直到玄正的弦徹底崩斷。

  過往的畫面無休無止地湧出,許多是關於道陽的回憶,還有一些是有道陽的夢境。他們的初見、年少的渴慕、相處的朝朝暮暮,最後全都化為求而不得、更多的是不敢相求。

  玄正壓抑咆哮,從房頂跌落到地面,勉強站住身體,抽出斬邪劍,劍風朝那巷中的魔人襲去。

  魔人的影子在黑夜裡流竄,玄正頭痛欲裂,眼睛發昏,辨不清他的身影,只聽得四面八方都傳來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伸劍刺向其中一個,破碎的只是虛影。他的劍變得凌亂,魔人只是狂笑。

  「韓仙君,不要白費力氣,我們來談談如何?」

  「和一個魔人有何可談!」

  老者:「你不也是魔人?我們才是同類!」

  那鈴鐺聲越來越響,玄正絕望地聽見自己骨骼深處傳來細微變化的聲音,那是仙門的靈脈被寸寸封閉,即將徹底魔化的徵兆。

  「你和獅子寇到底是什麼關係?」玄正緊咬牙關,之前魔人獅子寇不知從何處得知他有魔族血統的事,對他使用勾血鈴鐺,後來獅子寇被前來相救的劍神斬殺,「莫非你要替他報仇?」

  「呵呵,別用你人類愚蠢的看法來衡量我們魔族。」老者輕蔑地說,「獅子寇不過一介無能之徒,死了也就死了,不過我從他那兒知道了勾血鈴鐺的製法,算他還有點用。但是你——韓以寧,你不一樣,你大有可為啊!」

  老者手上催命般地搖鈴鐺,口裡說出來的話像咒語:「多少魔族人死在李道陽的劍下,屍骨如山!世人皆說,李道陽最不會防備的人就是你,你要是想殺他,他就活不了,你是我們的同類,你難道就不想為你的種族做點什麼?曾經,我最愛的人就被他所殺……」

  玄正:「你一個魔人、哪來的什麼愛恨!」

  老者還在吟唱般地自說自話,玄正看見自己的血在地上冒出了煙,邊緣鼓出腐蝕的氣泡,心突然如墜冰窟。

  他徹底變成魔了。

  不、不能被道陽發現……

  他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魔化的過程不可逆轉,從前那些美好的日常都在飛快地離他遠去,但是他不要過這樣可悲的人生!韓玄正奮起揮劍,那跌跌撞撞的腳步是他最後的掙扎。

  老者嘖嘖道:「堂堂一個大劍修的劍居然醜陋到這種地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過我們魔族人大氣,不講究這些!仙門正道多迂腐,規矩那麼多,談得上什麼逍遙!若是道陽,肯定不會再接受你了。」

  玄正的怒意飆升,他拼盡全力朝著面前的人影揮劍,要把那空間都劈碎了,卻仍只是虛影,他渾身的力氣撲了個空,赤紅的怒意充斥著他的每一根血管,他想殺人,想把那該死的人的腦殼砸出腦漿,軀幹絞成肉泥。

  「來吧,來到我們身邊吧……」老者的虛影們圍成圓圈,同時朝他伸出手,就在即將碰到玄正的剎那——

  一柄鐵劍破風而來,釘穿了魔人的頭顱。

  老者雙目大睜,被死死地扎在牆上。

  他的腦漿緩緩流出,手中的鈴鐺往地上掉落,還要再發出最後一聲響時,突然無聲地化作了齏粉。

  玄正扶著牆撐起身體,赤紅的雙目中流出鮮血,望見劍神銀白的長髮在月下飄飛。那紫色雙瞳里折出的月色,如鏡如雪,猶如正在審判他的罪孽。

  劍神今日隱約覺察到玄正仙君不對勁,趁著林煦睡著了就去看看,玄正仙君果然不在房裡。

  他在城中四處搜尋,卻為時已晚。

  「為什麼……」玄正竭力地遏制殺人的欲望。

  他想毀掉面前的一切。

  他知道這不是他想做的,但他控制不住他自己,他想問劍神為什麼來救他,他更想問他的身世為何如此不堪,他到底犯下了什麼罪孽。

  玄正捂住暴躁的心口,那團跳動的、張牙舞爪的肉像是要從他的胸腔里刺穿出去,化出無數魔爪把他心裡的那個人抓過來,塞到他的心中,永不分離。

  「我該……怎麼面對他?」

  不要、不能面對。他絕不能被道陽看見這幅模樣。

  他不敢要未來了,就讓他餘生抱著回憶活下去吧,直到死去。

  「不許告訴他!」

  玄正對著劍神扔下一句,拖著剛剛魔化的身體,往黑夜深處狂奔。

  劍神心下蒼涼。

  他終究沒有阻止玄正。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襲來,宛如平飛的星子,獵獵白衣在夜色里速馳,飛快追上前面的玄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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