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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同之處就是……你我都是自私的人。」

  「什麼?」

  「因為都是自私的人,只想著怎麼才能讓自己高興,於是互不相讓。一個擅自認為愛是廝守,一個擅自認為愛是毀滅。」劍神吐出一口氣,「道陽仙君的愛就不自私。他允許一切發生,他對他心裡的那個人,既不強行控制、也不竭力規勸。哪怕那個人要跳火坑,他不會阻止的,他會跟著一起跳。」

  林煦一聽他說道陽仙君,心裡就冒酸水:

  「你難道喜歡那樣的愛?」

  「不,不是喜歡,那是一種敬意。他能做到的,我做不到。」劍神說,「我無法看著我愛的人跳火坑,我會用一切辦法阻止他跳,做一切我認為對他正確的事。」

  「哪怕他恨我、哪怕我先跳下去,向他證明這後果多麼可怕,好讓他不要跳。」

  「可這亦是自私,我把我眼裡認為的『好』灌輸於人,那也只是我眼裡的好,未必是別人眼裡的好、或是天道的好……不過,自私無所謂好壞,它只是一種選擇。很不幸,我的習性如眾生一般剛強,我改變不了我的選擇。」

  劍神說愛他,劍神也說願意為愛的人毀滅自己。

  可是林煦仍舊無法相信,劍神口中那個願意為之毀滅自身的對象會是他。因為他想劍神真的沒有那麼愛他,只是說些奇幻的話在騙他。

  若有一天劍神真的為了他而身殞,他一定會殉情的。從生追到死,他就是要和劍神永遠在一起。

  「阿煦,換個人愛吧。」最後劍神這樣說。

  林煦沉著臉不吭氣。

  換是不可能換的。

  他非常不理解,劍神如果真的愛他,怎麼會希望他愛別人。換作是他,他萬萬不能忍受劍神和別人親密。

  劍神很累了,他漸漸沿著池壁,要滑下去。林煦扶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胸膛上。

  劍神慢慢恢復了一些氣力,他不願吸收林煦的氣太明顯,否則他看起來很沒用……除非是林煦主動的。

  後來林煦抱著劍神回了床。劍神困了,但睡不著。

  林煦也睡不著,劍神拿出一個梅花香囊塞到林煦枕邊,安一安神。

  「這是什麼。」

  「年初的舊梅花做的了。」劍神半睜著眼睛,「今年的梅花還不知能在何處遇見,等遇著了,再做些新的。」

  林煦把那香囊攥住,輕輕吸嗅,即便有仙術的挽留,其間的香氣早散了大半,只剩隱約的清芬。

  那香囊沒有任何繡紋,縫合的針腳也很粗糙,歪歪扭扭,看得出是劍神自己做的。

  他以為劍神的味道是什麼骨子裡透出來的冷香,原來只是香囊,怎麼說……真相居然意外平淡,但是有點可愛。

  怎麼這個人放下劍還會想著做針線的。

  味道還和棘溪冬天的梅花那麼像。

  林煦:「送給我。」

  他很不客氣,像是拿準了劍神會答應。

  劍神輕「嗯」了一聲,貼著他睡著了。

  林煦像剛剛打劫完畢的土匪,把那香囊寶貝地貼身揣著。香囊是很多有情人之間的定情信物,當然那些有情人送的都是新的。劍神的舊香囊四捨五入一下,就當作是和他定了終身吧。

  林煦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

  在那個世界裡他已經和劍神情深意濃。

  起初他還會發現那都是幻想,為自己悲哀片刻。

  後來他慢慢地不再刻意讓自己感到悲哀。

  僅僅是趁著劍神睡著,他就可以假裝他和劍神已經生活了十年、五十一百年、數百上千年、百萬億萬年。他想像自己就這樣躺在劍神身邊,度過無窮無盡的歲月。

  漸漸地,他的心跳慢了下來,他感受著劍神和他在一起,劍神就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的心情變得越來越平靜、安逸、滿足,好像他和劍神原本就該如此。他們在更早以前,從生命的源起之初就該在一起,永不分開。

  他感到自己的神與氣與劍神相合一,而這個進程與劍神無關,劍神怎麼想都無所謂,全然是他自己的起心動念。

  他逐漸感知到,他可以和劍神合一,自然也可以和天道下的萬物合一。人原本就是和其他一切合一的。他喝過的水流進他的血液,於是他與河流水井合一,他吃的穀物構築他的身軀,於是他與大地的恩澤合一。南方山木的氣息被風送到北方,他不能辨明此刻的呼吸來自何方,這一口呼吸間流轉的氣體在天地間存在的時間比他的壽命還要恆久。

  原來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和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緊密相連,亦與其他生靈相連,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在意識上與任何人合一,去包容、去愛、去體會。剎那間,林煦在無形之中觸摸到了天道。

  或許人對天道的理解只是盲人摸象。世上如此多的著書立說,都不過是盲人摸到的天道的一部分。

  有人從這個角度摸、有人從別的角度摸,看到的以為不一樣,實際上他們看見的都是天道里的一粒沙。

  林煦自認自己只摸到了天道的一點邊緣,他已經被那光芒照得快要融化。

  ——合一。

  一個他原本以為早已懂得的概念,如今因為劍神獲得了更深的理解。

  愛原來是這樣浩瀚無垠的存在,經由他內心強烈愛的渴望,他短暫地獲得了天道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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