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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煦輕輕碰他的手,半開玩笑地說:「難不成……你在心疼我?」

  劍神沒說話,林煦心裡甜絲絲的,劍神果然是疼他的:

  「好了,我沒事。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活著嗎?」

  劍神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無堅不摧,卻沒想到僅僅是回憶幼年的一件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就會讓他難過。

  簡直荒謬。

  身為一個向天問劍的修士,竟然會因為這種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陷入感傷。

  再說父親已經死了,他們這些活著的人再糾結這個有什麼用。

  「我方才問你,你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劍神說,「這就是難以回答的原因嗎。」

  林煦說:「小時候沒有評斷的能力,現在是沒有評斷的意義。」

  在林煦的記憶里,他沒有什麼所謂金色的童年,要讓他再過一次童年,他就是一萬個拒絕。

  弱小、無力,周圍任何人都可以貶損他、嘲笑他、開惡意玩笑、或輕易擊垮他。

  他沒有現在的認知與思考、除了聽話沒有別的選擇。就算他練功好一點,他也從來不能從父親嘴裡聽到一句誇讚。

  父親會說他嘴巴笨,說他不懂人際,說他再這樣下去就算練功練得好以後也活不下去。

  可他又能怎樣,憤怒嗎,怨恨嗎,或者跳到另一個對父親感恩戴德、無比崇敬的極端嗎?他驚訝地發現,他心裡什麼都沒有了,煙消雲散。

  回頭再看記憶中的父親,父親的形象居然變得很模糊,一時間他不能準確地想起父親的臉,到底左眼和右眼的皺紋哪邊的比較多。

  林煦:「您的父親又是個怎樣的人呢?」

  劍神說:「一個直到去世都不知道修行究竟為何物的民間修士,用他畢生的眼界規劃出他心目中認為最好的路,然後試圖把我踢到那條路上。我若是不走那條路,我就不是人,我會變成一個挨揍的沙包。他以為他已經把最好的給了我,我也知道他已經把他最好的給了我,但是我還是沒有走上他說的那條路。」

  「天下的路沒有好壞,天下只有生死不息。」

  「有的人眼裡沒有好壞,有的人眼裡有。」

  林煦百感交集:「您的父親和我的父親,真像。」

  這畢竟是父親的葬禮,他們不能再更多言說。

  縱使再說上一萬句,父親是什麼樣的人這個問題也很難回答。那些事情依然存在於記憶之中,但是關於事情的感覺卻在一點點消失。

  況且糾結過往對修行亦無裨益,不如放下,只需悼念死者,其餘的,就隨風而逝吧。

  =

  棘溪城外。

  有什麼東西貼著城牆根在爬行,那時一團蛄蛹著的大黑影。

  天蒙蒙亮,光線半黑不白的,守城人提著燈要去看時,卻見那黑影越來越大,徑直變做黑色毛髮綠眼渾濁的巨獸,對著他張開血盆大口——

  在一個來不及發出尖叫聲的清晨,守城人撿起燈籠,正了正自己灰色的帽子,腳步輕快。

  「餵崔大,你亂溜達什麼,今天歸你站崗!」身後的同伴叫住他,他仿佛和沒聽見一樣,那同伴的手拍上他的肩。

  他抓起來一個過肩摔,擰斷了此人的脖子。

  守城人的雙腳猶如踩在羽毛上,在無人的棘溪街道上跳舞,他的四肢輕快地擺動著,朝著林家的宅子行進。

  經過流浪的街頭爬行歲月,他反而更快地找到了當野獸的感覺,隨後就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不知多少次次變成野獸。

  他每個月能變三次野獸,雖然取回修為的辦法他還沒能熟練掌握,只能碰運氣,還是叫他磕磕絆絆地升到了元嬰二階。

  不止如此,他還學會了偽裝境界,如此在高修面前就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修為。

  這個月還剩兩次機會,下一個目標挑誰好呢。

  白水鴻站在林家門口,仰頭望那門匾,遙想年初二月,他在這裡親手接走了小師尊,卻讓小師尊白白跑掉,這次他不會再失手了。

  他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笑容。

  =

  天亮了,林煦讓劍神去休息,他私心想讓劍神和自己一間房,可又怕劍神拒絕,忽然聽見劍神說:「我想去你房間看看。」

  林煦又不好意思了:「為什麼?」

  「我不能去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再這樣下去,他心裡那點不切實際的東西就又要跳出來了。「我真的會誤會的。」

  「誤會什麼?」劍神說,「誤會我想看你的房間?」

  林煦:……

  嗚……別說了,他知道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了。

  劍神確實只是想看看那個房間。他好久沒有進去過了。

  一扇木門推開,裡面設施簡單,只有米色的床鋪,灰色的被子疊得方方正正,床品沒有任何繡飾。柜子桌椅都是簡潔的深色木材,毫無雕紋,切面平整,有輕微的磨損痕跡。書架上的書冊碼放得整齊,偶爾有幾冊凌亂。

  有清晨的風吹來,一個房間有一個房間的氣息,物品身上有主人的影子。一個喜歡清淨、孤獨卻不排斥孤獨、常常冥思的人。

  看上去清心寡欲,可劍神卻從其中感知到了憤怒。

  不知何處而來的怒火,掩藏在這平靜的外表之下。對自身渺小而天地寬闊的憤怒,對自身無知而萬物廣袤的憤怒,對自身無力而命運強硬的憤怒。顆顆粒粒地藏在每一絲風裡,像是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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