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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劍閣林渺塵，來葬愛劍攬霜。」
劍冢里的劍鳴聲靜止了。
那棲息著密密麻麻劍鋒的山丘朝兩邊讓開，分出一條蜿蜒小路來，那是通往攬霜歸處的路。
他在其間行走，萬籟俱寂，漫山遍野的劍注視著他，還有他懷中安靜的攬霜。
終於，他來到一處湖邊。
那湖水是鹹的，有人說那是天下劍修們在問劍之路上流下的血淚凝成的湖泊，可是不見半點慘烈的紅，分明是澄澈得無以復加的藍，與天空的顏色別無二致，猶如照著蒼穹的鏡子，流雲和雪就在那湖水中飄蕩。
又有人說，這湖水的顏色就是劍修的心，掬起一把來看，是純淨透明的。可見劍修的心裡應是無愛無恨，只如同這湖水一般注視著天道，與萬千的劍作伴。
因此這處湖水的名字叫做劍之心。不僅是劍之心，亦是冢之心。
越靠近劍之心的劍，越是矜貴難尋。通往劍之心的路變化萬千，不被劍冢認可的人終其一生都見不到劍之心。
當初不知是他的經歷的哪段考驗打動了劍冢，居然讓他見到劍之心。歷經千難萬險，差點喪命，才發現了攬霜。
年少的他欣喜若狂，拖著傷痕累累的軀體，一瘸一拐地走到攬霜面前，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這不是只有他夢中才會出現的完美之劍嗎，怎麼會真的出現在他眼前。
如今，他也見到了一把攬霜。
就在湖畔的梅花樹邊，滿山的劍都靜止了，唯有攬霜還在鍥而不捨地散發著劍鳴與輝光。
這把攬霜是簇新的，從未經過任何疾苦，劍身銀白，輕靈歡喜，高潔如同此刻的飛雪。
劍神在攬霜面前站定，伸手，輕輕取下了自己的銀色面具。
攬霜的終焉時刻，他以本來面目與它告別。
他取走這把全新的攬霜，然後捧出木盒中的攬霜，珍惜地插在那空出的劍位上。
「謝謝你。再見。」他喃喃地說，「……不會再見了。」
攬霜捨不得他，發出最後的挽留，劍神把新的攬霜抱在懷中，朝曾經的攬霜行禮。
「珍重。」他話音落下。銀白的髮絲在風雪間飄搖，拂上他的面頰，他鼻尖發紅，忍住萬千過往的追憶，轉身走了。
劍神重新戴上面具，再也沒有回頭。
新的攬霜很疑惑，為什麼劍主認了它，卻不與它結本命契，難道是它不夠好。它躁動地發出劍顫，劍神就摸摸木盒，輕聲說了些什麼，攬霜就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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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冢之外，一群人在猜劍神何時能出。
有人說三日，有人說五日，有人說十天半個月。劍冢脾氣古怪，路多變難尋。若是要把劍葬在原處，光是找路都要花上好大的功夫，更別提路上可能出現的種種考驗。
這時山體一陣晃動，劍冢的門再次開啟。
裡面的劍光都消失了，重歸黃昏的黯淡。那些劍見劍神只選了攬霜，一個個都偃旗息鼓，不再招搖。
他寂靜地從裡面走出，懷裡抱著長條木盒，沉默地離去了。
從開門到關門，過去了僅僅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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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站的地板上鋪了塊看不出顏色的布，玄正貼著道陽，林煦擠在道陽和陸成南中間，合衣而睡。假啞巴睡在最邊上。販夫走卒們擠作一團，空氣中漂浮著馬糞的味道。
林煦夢見了一位少女。
她出現在深淵般的黑暗之中，有一頭銀白的長髮，用通透如冰的簪子綰起，雙瞳是美麗的紫色。
她聖潔的臉龐不是凡人會有的容貌，氣質絕然脫俗，手臂挽紗猶如暗夜流霜，在他眼前款款浮動。
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子，美到世間萬物都為之失色。
「渺塵仙君，看來你的攬霜歸位了。」她微微一笑。
林煦總覺得他在哪裡見過這張臉：「您是……神女？」
神女蘇洄：「人們都叫我神女，但我知道，我不過只是個得了些氣運的普通人，曾經也和萬千修士一樣。」
神女祠里的塑像，不及眼前這位姿容的萬分之一。
「我只是想來提醒你，沒有時間了。」神女說，「你一直試圖用已絕望之人拯救將絕望之人，但是來不及了。世界即將傾塌，你需要割捨掉不必要的仁慈，果斷抉擇。」
林煦不解：「您在說什麼？」
「不過，既是我選擇了你，我就會尊重你的一切行動。在天道的眼睛裡，無論我們是存續還是毀滅，都沒有分別。」神女丁香般的眼眸中是清冷的悲憫，「在塵埃落定之前，不要吝惜你的深淵之眼，去看見更多沉默的絕望者吧。」
她微微頷首，「歸位的攬霜似乎要與你道謝，我就不打擾了，再會。」
神女寂靜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不待林煦追上去，忽然間，他聽到了攬霜的呼喚。
歸位的攬霜和他的靈魂共鳴，雪白的光包裹住他。
他渾身輕盈，漂浮在虛空之中。源源不斷的靈氣湧入他的心脈血流和脊髓之中，林煦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之前由於碎劍受到的傷痛都被撫平。
……
不知過了多久，林煦睜開眼睛，腦袋還在轟鳴。
旁邊的人推搡他，指著天花板上一個大洞：「這是不是你乾的？」
天剛蒙蒙亮，洞中細雨飄在林煦的身上，他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旁邊道陽仙君說：「收著點，你的靈氣把人家屋篷都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