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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神站定:「我且問你,劍修病在何處?」

  林煦愣愣望著他,仿佛被從天而降的靈光敲了一記,忽然福至心靈:

  「病在劍執。」

  劍修的通病就是對劍的執著。

  修行人不應對任何事有執著,從肉身情苦到法術義理,最終飛升之時都要舍下,否則就會再入輪迴,不得清淨。

  到了最後,生命也要剝離而去,只剩與道合真。肉身就像渡他們離開苦海的船,等到了岸上,船就該拋棄了。沒有人會背著船走。1

  劍修對劍的執著不知來自何方,或許是前世修行的因果,他已經練過千萬個輪迴的劍,今生雖已忘卻前世,然而那一縷執著仍附在他的魂魄上,久久不滅。

  正是那一縷劍執,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眼裡只有未能拿起的劍,卻沒有專注在當下該專注的道心之上。劍修應練劍卻不過分執著於劍,劍再精妙,也是渡他的船。

  「可是,執著是說放下便能放下的嗎?」林煦問,「人可以說不呼吸,便能不呼吸,說讓血液停止流動,便讓血液停止流動的嗎?說讓太陽不從東方升起,它便能不升起嗎?劍也是可以說放下,就可以放下的嗎。」

  劍就是劍修的生命,只要他還活在這具肉身之中,他的心臟還在跳動,他就需要劍,這是他靈魂的一部分。他固然知曉要拋卻執著,可要是執著有這麼容易拋卻,世上哪還有千般萬般苦。

  劍神走近林煦,眾目睽睽之下,那戴黑手套的右手突然間一把抓住林煦的前襟,拉近了距離倏地與他對視。

  林煦剎那間頭腦空白。

  太近了。近到他們的呼吸在互相籠罩。

  林煦只覺一陣寒冷的清芬拂上他的面頰,那雙紫色眼瞳中沒有任何情緒,倒影出來的是全然的冷澈。他甚至忘掉了緊張,只聽見自己心臟的轟鳴聲。

  如果劍神是狂風,他便只有張開雙臂,準備陷入風中。

  眾人屏住了呼吸。秦月寧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有驚叫出來。郭天歡更是錯愕不已,到底發生了什麼,劍神在幹什麼?

  片刻後,劍神眼睛一眨不眨:

  「這,就是無念。」

  隨即他鬆手,放開林煦:

  「只在當下,只在此間。」

  林煦腿一軟,差點站不住,臉上還在發燙。心臟里湧出一股無名的熱流,直往他臉上奔流。

  眾弟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沒人敢說話。

  鴉雀無聲間,宛如一盞燈火點燃了林煦的黑夜,他的心中豁然一片光明,方才還在迷茫糾結的一切,他突然間領悟了。

  仿佛一個生活在地牢中的人,第一次見到了漫天星河,大道的光和銀河裡的恆星一樣璀璨,照得他頭暈目眩,那是他從未見過的世界。

  「弟子……明白了。」

  林煦壓抑住內心的激流,悟道的狂喜勝過世間萬物:

  「多謝劍神指點。」

  「……」劍神踩著鐵甲靴,轉身間微風拂起他銀白的長髮,「總算還不算太蠢。」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劍神已經消失了。

  林煦還在喘氣。他從沒離劍神如此近過,劍神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清雅之氣……很熟悉,但是他想不起來在哪裡聞過,是的,他什麼都沒來得及想……他恍恍惚惚,被劍神抓著,什麼都沒來得及想。

  突然間他拔腿狂奔起來,風在他耳邊呼嘯。

  他不管不顧,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修道場,跑去了甘草峰的隱修山洞。

  他必須抓住剛才領悟的靈光,不然就來不及了。

  看似修行人有漫長的歲月,實則只爭朝夕。

  正如劍神所說,只在當下,只在此間。

  修道場眾人都呆住了。

  他們無言地看著這個黑髮劍修像失心瘋了似的就跑了出去,過了半晌,才有人小聲說話。

  「……他這樣算不算曠課?」

  「嗯……怎麼不算呢。」

  郭天歡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剛才發生了什麼,劍神親自指點了林煦?

  憑什麼?他心中不甘。

  就憑聰明的弟子學得快就不需要指點嗎?愚鈍的人反而能得到更多的指點,這公平嗎?早知道他也裝作不會了。

  不,憑他的天資,這麼簡單的東西都不會,這可能嗎?說出去豈不是惹人笑話。

  秦月寧很是激動:「劍神竟然親口指點了我們所有人……」

  郭天歡一回頭,嘴角冷漠地向下撇去。

  的確,劍神的指點又不是林煦獨一份,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

  這麼一看,林煦也不是那麼特殊。只不過是劍神指點眾人的工具罷了。

  可是劍神的指點似乎也沒有特別之處。

  寥寥幾字,既沒有他說得詳細,也沒有他說得具體。

  林煦連他說的都聽不懂,怎麼劍神一說就懂了?郭天歡很不理解。

  秦月寧苦思冥想:「劍神看一眼怎麼就是……無念了呢?為什麼劍神看一眼就是無念?林師弟到底悟到了什麼?」

  她一轉頭,看見恰好站得離自己最近的陸成南:

  「陸師弟,你能讓我抓一下前襟模試試嗎?然後你再告訴我,被這樣抓一下有什麼感覺?」

  陸成南有點為難,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

  「師兄,那應該只是劍神增加氣勢的動作吧……高手,都有點怪脾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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