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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人關注,無人在意,無人抵達。

  整個世界,都只剩他一人。

  懷中抱著的人已冰涼,無論他如何去溫暖,去緊擁,始終染不上他身上半點溫度。

  反倒是他,漸漸也開始渾身冰冷,染上她身上的涼意。

  身上越來越冷,越來越冷,裴寂不經意抬眼,看見外面下了雪。

  紛飛的鵝毛大雪從鉛灰色的天空落下,飄飄搖搖,給大地覆上一層無暇的純白。

  四周的人聲仍未停歇,窸窸窣窣的低語不絕於耳。他們不敢靠近,只是用異樣的目光看他,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裴寂知道,他沒有瘋。

  他只是,很冷,很冷。

  他閉上眼睛,垂首吻了吻懷中人的額發,鼻息間聞見一股淡淡的腐敗氣息。

  她已漸漸開始腐敗了。

  不過沒關係,他不會讓她離開他。

  林清妍站在門口,紅著眼對他說:「裴寂,讓她入土為安吧,你難道想她變成孤魂野鬼嗎?」

  紅衣墨發、臉龐慘白消瘦的男人緩緩抬眸。

  他一句話未說,卻慢慢動了,抱著懷中人起身,向屋外走去。

  由於多日未進食,他步伐有些蹣跚,手卻抱得很穩。

  「你要做什麼?裴寂?」林清妍焦急地跟在他身側,卻不敢太靠近。

  他身上遍身都是毒,這幾日任何想要靠近他的人,都會被毒倒。

  誰也不知他怎麼下的毒,誰也不知他毒術為何如此厲害。

  看著他這副人不如鬼的模樣,林清妍淚如雨下。

  「裴寂,安玖那麼愛你,她既然想你活著,那你就好好活下去不好嗎?」

  安玖的死因,眾人已從唯一的知情人阿七口中知曉了七七八八。

  裴寂腳步一頓。

  他垂著頭,墨發垂在臉側,那一頭烏黑的髮絲里,夾雜著絲絲縷縷的白,掩蓋了面上的神色。

  只聽一道沙啞到極致的聲音低低傳來:「她……不愛我。」

  是的,他記起來了。

  她不愛他。

  讓他活著,或許才是她對他,最重大的懲罰。

  這個欺騙了他的女人,這個讓他愛之入骨的女人,這個將他的心踐踏成泥的女人,這個讓他卑微到了泥里的女人。

  他應該恨她才對。

  就是將她挫骨揚灰也不為過。

  可他怎麼捨得?

  他不捨得。

  就算她親口說恨他。

  就算她親口告訴他,死也不要跟他一起。

  就算她親手將他推開,死都不想與他有任何牽扯,要跟他劃清界限。

  就算她從未愛過他。

  就算從始至終都是欺騙,都是虛假,都是算計,沒有半分真心。

  他也那麼、那麼、那麼的,愛她啊。

  她就像一束暖陽,照耀在他荒蕪的世界裡,於是他的心上繁花似錦、綠樹成蔭。當光芒離開,他的世界又一次回歸死寂,變成一望無際的曠野。

  曾被陽光照射的地方,開遍的繁花凋謝後,留下了滿地枯枝。

  那是她來過的證據,是他曾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開過的花即便枯萎,也不會消失。

  愛過的人,永遠無法遺忘,也永遠無法抹去。

  裴寂抱著懷中沉睡的紅衣新娘,一步一步走出門,踏入紛飛的大雪中。

  她睡得太久了,他得找一個地方,讓她能長長久久地睡下去,不會被人驚擾。

  狂風席捲,雪花紛飛。

  整個大地一片白茫茫。

  凌冽的寒風中,男人髮絲飄散,鮮紅的衣擺隨風飄揚,一步一步走向藥王谷後山。

  那裡有連綿的山脈,不會再有人打擾他們。

  阿七跪在雪地里,那樣健壯的大男人,此刻卻哭得滿臉都是淚,祈求著他:「公子,您要去哪裡,帶上我吧,我跟您一起去,我伺候您……」

  裴寂輕輕搖頭,他頭上身上落了一層薄雪,眉眼間也像覆了一望無際的、清冷的霜雪。

  「我曾經做了很多錯事,現在該是贖罪的時候了,你去幫我做一下吧,我更想陪她。她身上這麼冷,讓她一個人,該多孤單。」

  丟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走入了山林。

  身後傳來友人們的呼喊,林清妍的哭聲,裴寂充耳不聞。

  都不重要,沒有什麼重要的了。

  他這一生,唯一想要的,已經在他懷裡。即便只是一具空空的軀殼。

  冬日的山林幽深晦暗,不見半點綠意,只有無邊無際的落雪聲,從四面八方而來。

  世界一瞬間變得好靜好靜,靜地只剩下他的腳步聲,踏在厚厚的雪裡,咯吱咯吱,是寂靜中唯一的喧鬧。

  他的腳步也好沉好沉,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足跡,綿延著,一點一點伸向渺無人煙的深山中。

  極致的悲傷不是大哭,不是大叫,而是無邊的寂靜與寒涼。

  冷不是從外而來,而是源自胸口。

  心口處像是捅出一個大洞,寒風呼嘯,大雪紛飛,天上的雪一直落一直落,落到他的心底。

  冷意沿著血管蔓延至全身,到四肢百骸,到每一根髮絲,再一點一點將他凍僵。

  裴寂越發用力抱著懷裡的女人,與她緊緊依偎在一起。

  她醒著的時候不願跟他在一起,睡著之後卻很乖。任由他怎麼做,她都不會再推開他。<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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