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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隱約傳來少女含糊的話語聲:「怎麼……打不開啊……我的房間, 為什麼開不了呢……」

  用了好半晌, 裴寂才恍然察覺, 門外的人是誰。

  與此同時, 他也嗅到桃花香里夾雜的淡淡酒氣。

  原來不是桃花開了, 而是有人喝了桃花酒,深夜找錯了門, 醉倒在他房門口。

  少女的咕噥聲很輕, 細細的仿若蚊蠅。

  她醉迷糊了, 扒在門上滑下來,靠坐在門檻上。哪怕門打不開,也沒覺得是自己找錯了門,依舊固執地不肯離去。

  「誰、誰把我鎖在外面了,好冷啊……」

  「明熠,再來,喝、多喝點……」

  明熠,是那住在她隔壁的小子。

  裴寂白天曾在廊下看見他們走在花園裡,少女笑意盈盈,男子丰神俊朗。明明才剛相識,兩人湊在一起,卻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題。

  若他記得不錯,那明熠,似乎是明王的兒子。

  她之前好像跟他說過,她與明王有婚約?

  兒子都這樣大,那明王該是什麼樣的老頭子?難怪她要逃婚……

  身體的病痛讓思緒變得駁雜起來,無數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海中竄動,裴寂只能勉力維持一星半點的清明。

  往日他不會讓頭腦變得這樣混亂,可如今無力控制,他的大腦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塞滿了一個少女的影子。

  「臭裴寂,死裴寂,不理我!我也不要理你了,死瘸子,你怎麼這麼討厭啊!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去跟明熠玩……你們都不搭理我,本、本小姐才不稀罕呢!」

  少女音調突然提高,氣呼呼地咒罵,可她剛吃了酒,大著舌頭,聲音含糊,嗓音脆嫩,聽起來不像罵人,倒像是小貓咪嗚咪嗚地撒嬌。

  她跌跌撞撞爬起來,像是要離去,卻沒分清哪邊是路,一頭撞在木門上,腦門發出結結實實「砰」的一聲巨響。

  「嗷!嗚嗚嗚嗚好痛……」倒映在門上的嬌小人影驀然捂住腦袋,痛呼著蹲了下去,縮成小小一團。

  「嗚嗚嗚嗚……痛死了……裴寂,裴寂你去哪了,給我扎針啊,我腦殼好痛……」

  滿耳朵里,就聽見一聲聲軟乎乎的「裴寂」,帶著些微的哭腔,嬌滴滴,像小貓在喵喵叫。

  吵死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緩緩翻了個身,緊緊閉上了眼,緊蹙的眉宇間滿是忍耐的意味。

  「嗚嗚嗚……」

  低低的泣聲不絕於耳,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裡,猶如鬼魅般陰森詭異。

  片刻後,垂下的窗幔里伸出一隻蒼白的手,指節修長,骨骼分明的手背上暴起一條條青筋,仿佛在強忍著什麼。

  那隻手撐著床,床內的人緩緩起身,烏髮披散在肩頭,蒼白的臉頰上滑落滴滴汗水。

  他一點一點從床上爬起來,單薄空蕩的褻衣包裹著瘦削的身體,眼神垂落在虛空中,神情恍惚迷離。

  男人一步步向門口走去,長長的衣袖垂在地上,步伐緩慢,好似孤魂野鬼在黃泉里遊蕩。

  似乎支撐他站起身的不是思維,而是一種無意識的本能。

  太吵了,吵得他頭痛欲裂。

  他要把那個吵鬧的聲音關掉。

  可惜阿七被派了出去,不然何須他親自出馬?

  即便面臨著巨大的令他意識渙散的痛苦,裴寂內心仍記得,不能傷害門外的人,所以,不能直接毒死她。

  他一邊走,一邊想,該怎麼辦呢?

  怎麼把她的聲音關起來,讓她不要再喊他的名字,不要再吵他?

  短短几步路的距離,他卻像是走了一萬年。

  每時每刻,身體裡的痛楚就會翻倍遞增,四肢百骸仿若被斬斷一般,裴寂只覺整個人都被碾碎,全身上下仿佛正遭遇著凌遲之苦。

  或許,他本就在被凌遲。

  他強撐著一口氣,終於走到門後,緩緩抬手拉開門。

  即便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裴寂做完,都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指尖抖個不停,渾身脫力般依靠在門扉上,喉嚨中流瀉出重重喘息,猶如瀕死的野獸。

  「咔噠」一聲,門開了。

  安玖蹲在門口,聽見動靜,抬頭向上看去。

  借著滿月的月色,她看見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猶如一張白紙,在這昏沉的夜色中,面無人色的慘白,好似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那張臉微垂著,站在門後,烏黑的長髮披散下來,居高臨下望著她。

  安玖心口重重一跳,差點直接蹦起來喊「鬼啊」,本就不多的酒勁一下子嚇沒了。

  好懸她還記得自己在做什麼,艱難維持住了表面的平靜。

  她心頭狂跳,在男人直勾勾的注視中慢慢起身,與他四目相對。

  男人蒼白臉孔上的那雙眼眸,此刻就像兩個黑漆漆不透光的洞,一眼望不到底。

  「你……裴寂,你怎麼了?」

  安玖抱著胳膊,顫巍巍問。

  她不想撩他了,現在的裴寂看起來好恐怖啊,周身都是危險的氣息,真的就像從地底下爬出來的惡鬼。

  而且,他竟然站在地上!沒裝模作樣地坐輪椅!

  她發現他的秘密了,會不會被滅口?

  安玖戰戰兢兢,生怕下一刻就要被搞死。

  雖然大概率不會死,但裴寂一定有法子把她變成活死人或是傻子,就如當初暗莊裡的那些殺手護衛一樣,這也和死差不多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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