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鐵鉤刺骨的疼痛比起生抽筋骨還是不夠看,但此時她真元本身就被鎖住了,這一下足夠讓她聚起來的氣勁泄個一乾二淨,別說壓斷木椅,連椅面上鋪的繡毯都沒驚動。

  頭頂傳來清脆的笑聲,顧瀟然抬頭,有血從領口滴到了臉上,隨這個動作滑進眼角,一片血紅里,她看見青年走到幾步開外,幾腳踢開地上堆放的雜物,清出一片空地席地坐了下來,把懷裡的瓶瓶罐罐一樣樣擺到面前,開始漫不經心地往那隻亂搖的竹簍里添東西,嘴角輕挑,好像非常愉快。

  她緩過一口氣,乾脆就著這個彆扭的躺姿,也若無其事地問:「你是簡星粲的表弟,那外面那個說話像出恭的老頭就是你爺爺嘍?」

  聖子抬起頭,非但沒生氣,還衝她歡快地笑了笑:「對呀。」

  顧瀟然:「看你這麼疏於管教,想必令尊令堂去的很早罷?」

  聖子手沒停,蒼白的手指上下翻飛,迅速掀開竹簍蓋,把一隻小瓷瓶里的東西倒進去,再快速合攏,同時眯眼饒有興味地又打量她一眼:「正是。」

  顧瀟然徹底服了,真誠地發問:「同樣是腦子有病的孫輩,怎麼你被養的白白胖胖的,簡星粲就得待地窖,貴寨對外戚待遇如此差的麼?」

  青年長到能遮住眼瞼的睫毛緩緩眨動一下,從眼中盈潤的笑意裡帶出一絲甜膩的惡毒:「這個,就得怪他投胎的時候沒選好爹了,父債子償嘛。」

  「他爹又幹什麼了?」顧瀟然請教道,「是殺了你爹還是搶了你娘?」

  「殺了我爹。」聖子笑笑。

  顧瀟然差一點就無話可說了,從不知道哪裡掏出來一點毅力才得以繼續:「……那你爹又幹什麼了,殺了他爹的爹還是搶了他爹的娘?」

  「都沒有,」聖子道,「我那姑丈是個中原人,幾十年前被送過來當使臣,才進界山兩邊就開戰了,他也被扣下,幾十年沒回家,逮誰咬誰。」

  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盯著手裡的竹簍,嘴角帶笑,仿佛嘴裡的兩個親緣長輩只是兩條互相攀咬的野犬,看起來病情比估計的還要嚴重。

  顧瀟然嘆服,又問:「老頭怎麼會同意簡星粲他娘嫁給這種人的,女兒是撿來的?」

  聖子抬頭沖她笑了一下,語氣很輕,一跳一跳的好像在用嗓子彈琴:「覺得好控制吧。我表哥跟他爹完全不一樣,他但凡有他爹一半的本事,這幾十年早創造機會出去了,怎麼至於會被蠱蟲把半身皮肉啃乾淨再長出來好幾輪呢,真夠難受的,是不是?」

  顧瀟然倒在地上,側仰著臉看著他,眼裡那滴血已經順著另一邊眼角流了出去,淌到鼻樑上。她心裡忽然就竄起一陣邪火,跟鼻尖上那滴血一個顏色。

  可能因為見得夠多,或者天生就缺那根筋,她其實極少動氣,十方門眾吃飽了撐的胡鬧騰她不氣,徒弟學到一半突然要下山歸紅塵她也沒氣,就連時洇被殺那回也畢竟不占理,看著屍體時更多的是無奈。算起來,她上一回真正動怒究竟是什麼時候,居然都有些記不清了,心頭火一往外冒,反倒先讓她自己愣了一下。

  真元被封、空空如也的腹內燒得發熱,聖子噙著笑看她一眼,語氣更加愉快:「呦,心疼啦?」

  顧瀟然面容不動,毫無笑意地哈哈笑了兩聲,誠心問道:「簡星粲被關在蠱窖里長大的,他憋悶地瘋一瘋還能說得過去,閣下究竟是怎麼瘋的,跟蟲子打交道太久被啃掉了腦子嗎?」

  聖子清俊的臉上兩眼一勾,居然被她逗笑了一般,邊笑邊搖搖頭,感慨道:「我姑姑還活著的時候可受寵呢,論養蠱施術的天賦,寨里無人能比,阿達引以為傲,捧在手裡都怕女兒碎了,還未及笄就讓她繼了聖女位。後來他就看中了中原來的使臣,北邊的門第都帶著書香貴氣,使臣又膽小軟弱隨遇而安,讓他做入贅女婿,既不用把女兒嫁出去,女婿的斯文和雅又是南□□一份的,女兒也舒心,兩全其美。」

  他臉上的笑容加深:「表哥出生後自然也是捧在掌心長大的,若不是後來證明他爹只是實在能忍,就像一隻被養在帳中的狼崽一樣,一旦長足了爪牙就要咬人,殺妻殺舅屠寨逃跑,聖子的位置也該是他的,輪不到我呢。」

  顧瀟然這是頭一回聽聞簡星粲的身世,越聽越覺得哪哪都不是滋味,好像肩臂上的血已經順著脖頸滲進嘴裡了。

  在知道這些陳年傷疤之前,簡星粲就只是她的一個撲朔迷離的副掌門,留給她最深的印象就是周身陰冷冷的感覺,他神出鬼沒,滿不在乎,好似游離於世界之外。而現在這個人突然就變得有厚度了,身上還開了幾個貫穿前後的口子,讓她有種新認識了一個人的感覺,一時都不知該以何種姿態相處。

  她沉默一會,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啊,原來你是自覺技不如人,生怕表哥復寵後把你擠下來,只有可著勁折磨他才能平息心裡作祟的嫉妒心和自卑感,是不是這樣?」

  聖子哈哈笑了起來,一直等笑夠了才道:「這你可就誤會我了,嫂嫂。他爹與他娘琴瑟和鳴幾十年,兢兢業業伺候阿達照顧妻兒,一旦摸清了下在他同妻子體內的子母蠱,剖了妻子的神識撒手便跑。他本來完全可以帶著兒子一起走,但他沒有。你看,就連他溫柔慈愛、血脈至親的親生父親都懶得管他死活,阿達更是親手將他關進蠱窖,相比起來,我還時不時會去蠱窖探望他,多取少補一點蠱苗,確保他能活得更長一些,豈非已經非常顧念手足親情?」<hr>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