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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長風偷聽多日,終於有一天,坐在窗邊的危移因為嫌棄豆沙饅頭沒味,把饅頭從窗邊丟了出來。

  那是梁長風吃過最好吃的東西,白米麵帶著一點微微的甘甜,梁長風偷聽茂廣林講課時聽過,大涼山的那邊種的是小麥,這邊種的是水稻,小麥磨成粉可以做麵食,水稻褪殼就是米飯。

  他捨不得吃這個白饅頭,連灰都沒有拍乾淨,就帶回冷宮給他的瘋娘吃。他娘狼吞虎咽,白面饅頭哽在喉嚨里,瞪大了眼睛往水井衝去。梁長風只聽到噗通一聲,從此就沒了娘。

  他後來偷聽見危浪平哄他的弟弟,說亡母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在那之後梁長風每次看到水井裡倒映的星星就想伸手去撈。

  應三川捂著他的下巴,瘋狂地用袖子去擦那些血。擦不乾淨,根本擦不乾淨,實在是太多了。應三川從沒這麼討厭過紅色,這種紅到發黑的顏色像是夜裡最可怕的惡魔吐出來的粘膩唾液。殺危移的那個晚上,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感受過這種紅色,那時候他愛極了這個紅,只覺得舒爽暢快。

  「別說了,皇上……皇上、別說了……」

  「我——」他舔舐嘴邊的殘血,舔到了應三川為他擦血的手指,他咬著牙戰慄,但是沒有哭。

  「把鸚鵡放了吧,應三川,你替朕,你替朕把鸚鵡放了吧,別跟我一樣困在這牢籠里……」梁長風仰起脖子輕輕喘氣,微不可聞地悄悄哽咽:「到了閻王那裡……抵了我的業障,下輩子叫我投個好胎……」

  他沒來得及合上眼睛,就永遠被留在了那個揣著饅頭跑回冷宮的午後。

  第111章 擊殺

  這地方昏暗潮濕,燭台已經燈枯油盡,撲騰兩下也終於熄滅。

  梁長風的身體還是溫熱的,但很快就開始發硬發冷。應三川站起來,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劍。

  他的左手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外撇著,手肘凸起一個暗紅色的小包,他用刀刃劃開皮肉,裡面都是粘稠的淤血。

  應三川撕下布帶將手臂緊緊纏繞,他推開門站在暴雨中,麻木地仰頭淋雨。

  他的主子死了,但他還可以替他的主子守住那些東西。

  「應三川。」他聽見有人叫他,他在廝殺聲中回頭看去。

  危浪平站在廊下,他脫去了朝服,身著烏黑的長袍。應三川知道那是危家走商時慣常穿的衣服。他冷笑一聲,抬頭盯著台階上的危浪平。

  危浪平身形消瘦,他的手指骨節分明,寬大的黑色長袖下握著一把從地上撿來的繡春刀。

  他今夜不是朝官,他是危移的哥哥。

  狂風大作,烏雲壓頂,廊下的油紙燈籠被吹倒,火苗點燃了清宴閣的白紗,黑色灰燼飛不起來,被雨重重打落在地,但火仍舊燒起來了,危浪平背對著火焰,提起了劍。

  雨水順著他的臉龐滑落,他走下台階,也站在血水裡說:「應三川。」

  「是我。」應三川望著他,說:「是我殺了危移。」

  應三川看著他,像是第一次見面那樣打量著危浪平。

  危浪平是個文臣,應三川從前認為他不會拿刀。但今夜看見危浪平握刀的手勢,應三川又發現其實他很會拿刀。

  是了,危家落魄後,危浪平獨身一人帶著危移南下陽府梳理重建商路,他不可能只會舞文弄墨。

  藍漸清兩步上前擋在危浪平身後,他大拇指頂出刀柄,被危浪平抬手擋住了。

  應三川覺得有趣,笑起來:「怎麼,你還想自己同我打麼?」

  他的神色木然,陰鷙地說:「那天晚上也是下著這樣大的雨,你弟弟很聰明,熄滅了火又遮蓋了黑色雨布,可惜他太想你了,他孤身入城,被我抓個正著。」

  危浪平在暴雨里神色微動,他雙手握住了刀。

  「他多大了?十七還是十八?他沒成家,一心一意等著嫂子給他生侄子,你兒子叫什麼來著?危禾。」應三川吐出嘴裡的血沫,露出暢快的笑:「多少人在背後看不起我,說我是應家的庶子,給你們這些嫡系提鞋都不配!可那個晚上危移死在我手裡,你卻還在夜裡酣睡!嫡系又怎麼樣?真刀真槍幹起來,都不過是手下敗將!一樣要哭爹喊娘求饒!可惜你弟弟是個有骨氣的,臨死也傲氣著呢!我把他捅了個對穿,你瞧著屍首了吧?我忘了,危移的案子壓在衙門,屍體臭了都沒讓你領回去,哈哈!」

  藍漸清還想上前,危浪平卻已經踏步俯衝,他撿來的刀是滴血不沾的利刃,在冷風冷雨中與應三川的刀劈砍出火花,發出刺耳的聲音。

  應三川偏頭躲避開不知何處而來的亂箭,他和危浪平用的都是大內所制的繡春刀,沒有誰裝備更精,今日的擂台是四年前龍脊山大雨中就搭好的,殺了弟弟,哥哥必然登場。

  應三川猛然推開他的刀,左臂被震得發麻,他感覺不到痛,只覺得熱血沸騰。他從前在龍脊山勝過一次,他嘗到過勝利的快感。梁長風已死,天亮必定改朝換代,不管是誰繼位他都沒有好下場,但天還沒亮,他還可以多拉幾個人下去墊背。

  梁長風從前教他做事,教他怎麼去用一把刀,但梁長風沒有用人的巧思,內閣和督察院不教導他,太后和文沉為了私慾培養他,他再靠著這些培養應三川。

  應三川閉上眼,梁長風就在黑暗裡看著他,多年前那天他穿一件金黃的長袍,手裡端著鸚鵡的小食盒,偏過頭來對他輕聲細語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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