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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跑,安之。」陳弱水用手背蹭掉眼淚,喉嚨間哽咽道:「對不起,娘把你生到這個地方來,娘是真的……娘是真的想教你當一隻蒼鷹。」

  搜查的錦衣衛已經推開了書房的門,文沉的家奴緊跟其後,一旦暗室被打開,閔疏和陳弱水身為私生子和外室,根本沒有活路。文家的家醜還沒走出門,他們二人就要死在這裡。

  陳弱水轉頭,毅然決然端起了油燈。裡頭盛放了滿滿當當的燈油,只是燈芯已經燒得太短,眼看就要滅了。

  閔疏立刻意識到她要幹什麼,竭力制止:「不行!娘,一定有辦法的……海晏劍就在外頭!我去把它取來,可以砍斷,一定可以——」

  「孤離的解藥有兩個人量,安之,我全藏在頭油罐子裡了。」陳弱水笑著搖頭,她意已決,誰也沒辦法阻攔。閔疏看見她決絕的眼神,喉嚨已經乾澀得說不出話來。

  陳弱水十指纖長,捧著燈油用盡畢生力氣狠狠一潑。

  「嘩啦——」

  漫天大火驟然掀起,殘陽與之交相輝映,文房裡全是紙張和木架,那是最好的乾柴。

  閔疏退後兩步,衝出了暗室,火勢拔地而起,眨眼間就已經蔓延出去。閔疏推倒書架,書架轟然倒塌,紙張漫天飛舞,那些是本該被搜查出去的帳簿,如今卻如同紙錢一樣帶著喪嚎。

  閔疏倉皇地在一地雜物中抽出海晏劍,那把劍寒意四射,鋒利得吹毛斷髮。他握著劍跨過熊熊大火,又衝進密室,一言不發地去砍金剛鎖鏈。

  砍不斷,砍不斷!

  閔疏的虎口被震得發麻,他握不住劍,失魂落魄又再無理智地咆哮:「砍不斷!娘,我砍不斷!」

  他忘了他本就來該砍不斷,他學的都是不需要廢大力氣的拉弓射箭、陰謀詭計,怎麼可能有力氣砍得斷精鋼鎖鏈呢?他覺得自己一點也不聰明,他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連自己的娘親都護不住。

  他恨自己是個廢物,又恨陳弱水沒有求生之意,還恨文沉竟然過河拆橋。他百密一疏,輸掉了唯一的娘親。

  火勢沖天,烈焰把面頰烤得緊繃灼痛,髮絲被火燒出焦味,陳弱水推開閔疏,聲嘶力竭:「跑!安之!跑!」

  錦衣衛從遠處奔襲而來,糟亂的聲音如潮水般。

  「走水了!」「書房走水了!救火,去巡檢司叫人!」

  「把門撞開!來人,去稟告鎮撫司大人!」

  「去找援軍,沒水!去找援軍,井裡沒水!來人、去、去找小周將軍,叫他帶人應援!」

  殘陽如血,漆黑的飛灰像是大雪,錦衣衛們魚貫而入,從院牆上翻進來。

  陳弱水不顧掉落的火星,從殘垣中撿起閔疏掉落的那把海晏劍,將它用力投向閔疏。

  海晏劍閃爍著寒光被高高投擲而出,如同七月流火一般向閔疏貫風而來,閔疏在火海中踉蹌接住長劍,這把劍太重了,它是先帝親賜,持者可帶劍入宮,不跪親王,不受罪罰,不遭株連。

  安得海晏劍,跨海斬長鯨!

  鐵鏈束縛著陳弱水,另一頭鑲嵌在牆壁里,陳弱水跌跌撞撞衝到密室門口,她繃直了鏈條,在火海中振臂高呼:「我是文沉外室!我生於江洲府陳家!我父親是江洲府郡丞,我要擊鼓鳴冤,狀告文沉栽贓誣陷,囚我於此數載!!」

  「娘!」閔疏踉蹌一步,想去抱住陳弱水,卻被她一把推開。

  她的眼淚已經流幹了,「走!安之!走出去,離開文府,離開這陰曹地獄!啊哈哈哈!」

  閔疏雙目通紅,他在大火中擦乾眼淚,最後看了一眼眼陳弱水,她的身軀單薄瘦弱,卻以小時候玩兒老鷹捉小雞那樣的姿勢擋在他面前。

  陳弱水扭頭看了一眼閔疏,她用手背摸一把眼淚,無聲又溫柔地笑著對他做口型——跑,安之。

  疾風驟雨,刀山火海,娘給你擋。此後山高路遠,就是你要奔赴的路。你要當飛得最高的蒼鷹,盤旋在萬丈之上。

  閔疏終於扭頭,他拄著海晏劍,毅然決然地翻身躍下,墜入了殘垣火海之中。

  「轟隆——」房梁往下砸,錦衣衛從正門衝進來,那些盛著水的鍋碗瓢盆不過杯水車薪,大火吞噬著輝煌的丞相府,書房裡全是易燃的書籍。

  有人模糊看到一個女人在火海里嘶吼,她聲音沙啞,在濃煙中癲狂:「文沉強暴我十七年!我是江洲才女!我要擊鼓鳴冤!文沉濫殺無辜!侵吞良田!偽造帳簿,他勾連貪官結黨營私,我陳家十七口盡數命喪與他手。求朝廷還我一個公道!我是文沉外室,我——」

  一支穿雲箭疾空而來,風聲凌厲,勢如破竹。它貫穿了女人的身影,把她牢牢釘死在地上。遠處的文家侍衛冷冷盯著她倒下的身影,在一片混亂中收起手裡的長弓。

  「我——」天翻地覆,她驟然斷了聲,頭朝下栽進火海里。陳弱水感覺不到痛,她只覺得冷,那是血液流失後帶來的冷意,或也是孤離在發作。

  她其實根本沒有省下孤離,她把藥全都留給了閔疏。太冷了,她想。她曾經恨過閔疏,但她又沒辦法不愛閔疏。她把自己的志向和才學都教給閔疏,她希望閔疏可以飛出這片天地。

  蒼鷹翱翔在天際,也會是這麼冷嗎?安之怕冷,他以後一個人,誰來照顧他?

  陳弱水不知道,她腿上的濃水被燒乾了,衣裙粘在在傷口上,但她覺得好舒服。她喜歡穿著衣服的感覺,那年她十六歲,站在江洲府的河道邊看河燈,她遇見父親的學生,他是個英俊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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