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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梁長風就像這隻鳥,表面看著光鮮亮麗,實際上不過籠中困雀,鎖鏈加身。這隻鳥是警告,是嘲諷,是監視他的眼睛。

  梁長風免了他的禮,用金挑子從白瓷小盞里舀了半勺小米餵鳥,他看也不看應三川,說:「知道這是什麼鳥嗎?」

  應三川掃了一眼那隻顏色艷麗的鳥,低頭回話:「是鸚鵡嗎?」

  「是鸚鵡啊。」梁長風微微一笑:「知道是誰送進來的嗎?」

  應三川不知道,微微搖頭。

  「是文沉,」梁長風動了動手指,應三川知道他端累了,主動接過了白瓷小盞,梁長風把金挑子哐當一聲扔進小盞里,說:「南邊兒進貢上來的珍奇異獸,朕連貢品單子都沒見過。」

  應三川的目光跟著梁長風的手,瞥見了白瓷小盞里的半截紅色肉條,那肉條還帶著血,摻在小米鳥食里分外顯眼。

  鸚鵡也是要吃肉的嗎?應三川沒深思,說:「皇上,危移進京了。」

  梁長風沒穿鞋,光著腳繞著鸚鵡轉了一圈。寒冬臘月,他一雙腳凍得冷白,應三川收回目光,跟隨著梁長風。

  梁長風溫和地摸了摸鸚鵡的羽毛,那鸚鵡有些怕人,它想躲,奈何腳上帶著鎖鏈躲不開。

  梁長風神色柔和,像是很喜歡這隻鳥。

  他和梁長寧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梁長寧生得身長八尺容貌端正英俊,梁長風卻隨了他的生母,身姿清瘦,一張臉帶著點易碎的美感。

  可他偏偏又從小受辱,慢慢地就生出了蛇蠍之感,他不似梁長寧那樣生來就有上位者的威嚴,全然無法讓人將他們二人看做是同父的兄弟。

  梁長風摸著鸚鵡,說:「危家有一條商道,好似是從……」

  「是從陽澤到暨南,不過如今已經延長至塞北,」應三川知道他還在跟著內閣學理政,這些都還不大清楚,於是替他補全道:「陽澤是危移母家,危老大人死後,危浪平就帶著危移回了陽澤,危浪平承了恩蔭上任陽府布政史,這兩地離得近,商路打通起來就方便。」

  「小時候危移和危浪平在國子監陪著哥哥們讀書,朕還去偷聽過呢。」梁長風低聲感慨,笑了笑說:「朕被養在廢棄冷宮,嬤嬤不許我出去,可朕總是不甘心,為什麼他們能去逛御花園,能去騎馬打獵,能跟著茂廣林讀書,而朕就不行呢?」

  他甚少說起這些事,應三川只是靜靜聽著,梁長風微微俯身看著鸚鵡,那隻鳥實在怕他,張了嘴卻不敢叫喚,他又說:「後來朕才知道,因為梁長寧和梁長爾都有個出身高貴的母親,而朕只是個宮女生的野種。

  「所以連帶著他們的那些陪讀……褚輝啊,夏拓文啊,危移啊,都比朕的命貴重。」

  應三川還是沒說話,梁長風像是只想找個人傾訴一樣,他說:「不過那有怎麼樣呢?最後梁長爾不是也死了嗎?只是朕一念之間啊……」

  他低低笑起來,偏頭狡猾地看著應三川,說:「危移在這裡,那他的商隊也不會太遠,知道他們運的是什麼貨嗎?」

  應三川說:「卑職不知,不過商隊過往都登記在冊,屬下今日查了門禁處的冊子,近日的走商規模不大,都是些布匹絲綢,瓷器香粉一類的。」

  「是鹽,」梁長風嘆口氣,說:「狗教三遍也知道怎麼刨骨頭,你查了這麼多天,怎麼連點有用的東西都挖不出來?」

  應三川撲通一聲跪下,「屬下無能,實在蠢笨!」

  梁長風看了他半晌,從他面前走過了。他沒穿鞋,白色的綢衣剛剛好遮住腳背,應三川看著那雙腳從自己面前跨過,又說:「還請皇上賜教。」

  梁長風掃了一眼他手裡握著的白瓷小盞,「危浪平如今是捲土重來,他從布政史到吏部侍郎,也算是大升,他想在吏部這個位置上做了多少事,京里的每顆釘子他都要動。危浪平不涉黨政,又不能當中立黨去招風……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他只能拿出點東西來討好朕,做出一副忠臣的樣子來,可誰都知道他心裡看不起朕呢,這宮裡誰眼睛裡有朕這個皇上?!」

  他說到後面已經冷笑連連,「太后、文沉、長寧王……在他們的棋盤上,朕連對手都算不上,所以危浪平才對朕放心,他知道朕成不了什麼氣候,所以願意把他這批貨的盈利讓出來填充國庫。畢竟餵再多的好處也養不出條龍來,所以他放心大膽地做樣子給天下看——他一上任就延緩國庫虧空,周全人事調動,暨南雪災了結之後,危家的商道就能橫穿暨南翻過大涼山,直達塞北。」

  應三川稍微有些明白了:「他這批貨的盈利高,且東西脫手快,幾乎是一本萬利,或許那是……」

  「那是礦井鹽啊!」梁長風嘆口氣,說:「危浪平是陽澤的地頭蛇,陽澤南嶺的鐵礦和塞北的鹽鹼地都能煉出鹽來。他只是微微透露出一點意思,就不著痕跡地逼得朕用吏部侍郎的位置去換,吏部侍郎……那是本該留給你的。」

  應三川心臟狂跳,抬頭看著梁長風,梁長風俯下身看著應三川,氣息打在他臉上,他們離得太近,連野心怦怦直跳的律動都聽得一清二楚:「應三川啊……你可要給朕爭點氣,別讓人搶了你的肉骨頭。」

  「這批鹽,朕要了。」他語氣輕淡,應三川卻被他激起了血性,他驟然抬頭盯著梁長風,梁長風那張昳麗的臉上隱藏著輕蔑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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