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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長寧深知夏拓文的脾性,他是夏老侯爺唯一的孫子,他的父親戰死沙場,母親也很快就隨之而去。夫婦二人屍體送回京城的時候,連個全屍都不是。

  那時候夏拓文還小,還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應該勝利的仗會打輸。老侯爺把夏拓文養出一個璞玉般的性子,可如今梁長寧卻要把他扯到這一灘渾水裡來。

  他覺得有些不忍,可是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是心甘情願地呢?

  梁長寧只道:「馬上要開春了,開春化雪,還要更冷。」

  「是啊……」夏拓文重複了一遍,「要開春了。」

  他靜默片刻,捧著茶問:「前些日子你在籌錢,現在還缺嗎?」

  閔疏觀察著兩人的神色,心知他們都不好把話說得太明,只得自己開口道:「王爺籌錢,並不是為了錢,只是做個樣子罷了。」

  夏拓文轉頭看他,閔疏說:「夏小侯爺的那點銀子,打個水漂都不夠,可拿去換名聲卻綽綽有餘。暨南大雪,王爺是想籌糧。」

  夏拓文低頭看著茶盞里的龍井,沒有接話。

  「王爺的私庫里有多少銀子,是怎麼來的,又要怎麼用出去,我猜夏小侯爺並不知道。但既然今天小侯爺走這一遭,必然不是一人的打算。良禽擇木而棲,老侯爺看得清時局,夏侯府才能綿延長青。」閔疏微微側目,看了一眼夏拓文手裡的茶盞,又說:「夏小侯爺與王爺曾是同窗,東宮首輔傾力教之,小侯爺不是不懂時局,是不想懂。」

  「小侯爺有忠君之心,然而忠民先於忠君,可如今天下不在皇上手裡,太后和文沉挾持司禮監乃至內閣上下把持朝政,新帝根基不穩,一無兵權二無才學更沒有愛子之心。小侯爺還要委曲求全、裝聾作啞嗎?」

  梁長寧在昏暗的燭光下注視著閔疏,他的臉微微揚起,一雙眼睛狹長明亮,燭火映在他瞳孔深處,像是九月流火划過之後的簌簌厲風。

  他的語氣堅定,像雪水一樣清冽:「這天下的確是梁家的天下不假,可梁家不是只有一個梁長風!」

  夏拓文久久不語,半晌才把茶盞放下,說:「我本以為你只是一個……」

  他話沒說完,又低聲問梁長寧:「王爺什麼時候開始打算這件事的?」

  閔疏側頭看梁長寧,梁長寧摩挲著手指上的龍蛇雲紋戒,片刻後才閉上眼,「七年前,老師退官辭別。六年前,我從軍北上……到半年前,京城宮變。東宮無一人存活,除了退位首輔,內閣一派無一倖存。」

  他微微咬牙,寒聲說:「甚至連我回京時,連我母妃的屍體都沒有見到。」

  夏拓文想起十三年前他爹娘被運回京的屍首,靜靜地仔仔細細盯著梁長寧。

  他以為梁長寧是有狼子野心,卻沒想過他們其實是同病相憐。

  可他從沒見梁長寧哭過吼過,宮變之日他被夏老侯爺鎖在了府里。文沉用先皇信物調取了西大營三萬守城軍,皇城的火燒了一天一夜。天亮之後他再也沒見到從前玩得要好的那些皇子。

  他只看到棺槨運進皇陵,然後是天下國喪,新帝登基。他以為梁長寧已經和他一樣,接受了新的朝代。他想起從前還在國子監做伴讀的時候,梁長寧慫恿著大家一起逃課,他們在牆根底下分一罐鶴年貢酒,然後一起被茂廣林打手心。

  他還想起梁長寧站在盛夏的柳蔭里背書的樣子。史官一筆一筆地寫,建元三十一年,六皇子梁長寧勝辯當朝探花,先帝意欲交之大任。

  夏拓文不再問,他把茶盞擱在了案上:「今夜裴家倒了,這是我們布局最好的時候。」

  閔疏微微笑起來,「小侯爺說得是,但宮裡的變動尚不清楚,或許還要再探。」

  他要看夏拓文的誠意。

  「王爺的消息比我靈通,何必再探?」夏拓文嘆口氣,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如數告知:「應三川拿到督軍的牌子,太后抱病不出,皇后侍疾。司禮監里先帝的老人被除了一半……」

  「只是有一個消息,或許王爺還不知道。」他頓了頓,突然說:「危浪平的車駕,今夜已經到京城了。」

  危浪平回京,對梁長寧來說並不算好事。

  梁長寧摩挲著扳指:「此事不必急在現在,按兵不動才是上策,危浪平不是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的人,只有利益才能打動他。如今結黨營私是大罪……天要亮了。」

  天確實要亮了。天一亮,路上的行人就多起來,府里全是耳目。如今結黨營私是重罪,不需明查就能落罪。

  「我該走了,改日細說。」夏拓文站起來,任由衛真給他披上還帶著濕意的大氅:「不必送了。」

  張儉為他撩起門帘,他低頭出去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閔疏,突然對著梁長寧說:「王爺有個好謀士,可最後別把自己算進去了。」

  他說罷就迎著風雪匆匆走出去,身影消失在泛著魚肚白的晨光里了。

  第47章 覆巢

  宮裡換了一波血,人員往來魚龍混雜,正是水渾的時候。

  明滅案燈,閔疏與梁長寧說回私鹽的事。

  他忍不住咳嗽,把咳出來的病氣都掩在拳頭裡:「危浪平要是已經到了京城……」

  梁長寧的手搭在椅子上,他的目光虛虛停在閔疏臉上,像是在探尋他心底的想法。

  梁長寧突然打斷他:「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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