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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個人走到該死之人的身邊了。

  對了,是他的兒子,是顧景懿,和那個叫阿盈的女人一樣,都是早該死去的賤人……

  他是天生要做皇帝的人,那個女人卻對他無視乃至鄙夷,甚至一心喜愛那最低賤的農夫,說什麼真心可貴……還說他永遠都比不上那農夫,可笑至極!

  最後還不是成了他的妃子!

  他讓那女人享盡榮華富貴,那女人卻下蠱報復於他,讓他此後數年提心弔膽不得安生!

  該死!

  都該死!

  「來人!來人!」

  一片死寂。

  皇位之上的人沒有得到任何應答。

  不應該的……

  是有人控制了他的宮殿嗎……

  熙成帝忽地像被潑了盆冷水,所有沸騰的情緒都化成了說不出口的不安。

  顧景懿沒有再看皇位上的人,哪怕一眼。他牽起寧元昭的手,向後殿走去,沒有任何人敢阻攔。

  熙成帝望著兩人離去的身影,右半邊身子的僵硬不知怎麼蔓到了全身,整個人直挺挺地從龍椅上歪倒了下去,發出「咚」的一聲沉悶響聲。

  「不看。」顧景懿掌住寧元昭的後頸,「他不會死的。」

  寧元昭當真聽話地不再扭頭了。

  顧景懿看得出來,寧元昭的情緒有點不對。

  確切來說,是從聽到白燭要放血時就開始不對了,那是種細微到不可察的變化,唯有顧景懿一個人感知到了。

  他們穿過後殿的門,徹底踏出了這棟金碧輝煌又令人作嘔的宮殿。

  夜風是熱的,沒有一絲涼爽,卻散發著冰天雪地般的寂靜。

  ……很不尋常的表現。

  寧元昭感覺自己聽到了一點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是兵戈相擊的鳴聲。

  這種聲音他以前也聽到過。

  第一次去菩提寺,落水讓他夢到了上一輩子死後的情形。在夢裡,顧景懿逼宮時,有同樣的聲音。

  可顧景懿鎮定極了,沒有半分出乎意料的意思。

  於是他也鎮定極了。

  他隨顧景懿穿過茂盛的草叢,幽暗的假山,和遮天蔽日的樹木,走進了一座廢棄的宮殿。

  柔和月光傾落在顧景懿的臉龐,將他襯得像個勾魂攝魄的絕色妖魔。

  尤其是他的臉上還有一點血珠。

  刺傷熙成帝時飛濺而來的血珠。

  寧元昭不知怎麼,彎著眼睛笑了一下。他擦去那血痕,對顧景懿說:「殿下,你好漂亮。」

  顧景懿也笑了,低頭覆上寧元昭的唇,細細地品嘗。

  「阿昭……阿昭……」顧景懿用吻接住垂落的淚水,在寧元昭耳邊一遍遍喚他的名字,「……為什麼哭?阿昭。」

  顧景懿捧起寧元昭的臉,強硬般去探尋那晶瑩淚水下潛藏最深的秘密。

  寧元昭沒有躲。

  他說:「因為我好喜歡好喜歡殿下……」

  「我也好喜歡好喜歡阿昭……」顧景懿滿懷愛意地回應他。

  寧元昭想說,我知道的……

  但洶湧淚水再度淹沒了他,同樣洶湧的情緒讓他連發聲都變得艱澀。

  從蠱師說要取血入藥起,他就知道了,也終於懂了……

  所有塵封的記憶一瞬之間盡數衝破屏障隔膜,得以被全然而真切地想起。

  原來除了三十三重焰的唯一解毒之法,就是要用他全身的血去提煉解藥。

  以命……換命……

  ……其實顧景懿從來不想死。

  否則以公主這樣驕傲的人,不會忍受反噬割血之痛數十年,想盡辦法以求活下去……

  說什麼沒有必要去查花的蹤跡,沒有必要以血解毒……

  不過是為了他,為了一個沒有任何用的他,偽裝出看輕生死的假象,以此阻止任何人去探尋他身上的秘密。

  甘願赴死,也要保護他麼……

  他真是笨。

  一直都很笨。

  風將微弱的血腥氣和愈發喧鬧的爭鬥聲一齊送到這座與世隔絕的殿宇。

  寧元昭和顧景懿卻一步未動。

  「殿下……」寧元昭埋在顧景懿頸邊,聲音哽咽。

  「元寶……」顧景懿一下又一下撫他的頭髮脊背,「是不是嚇著了?怎麼哭得這樣厲害?」

  「沒事的,不怕,一會兒我們就回家。」顧景懿禁錮般將他整個人摟在懷裡,可寧元昭不覺得拘束,只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安心。

  「到時候喝點湯,我抱著阿昭好好睡一覺,好不好?」顧景懿親親他的側臉,「寶寶,不哭了,好不好?到時候眼睛該疼了。」

  寧元昭仰起頭來,望向顧景懿的眼睛,「……殿下,你早就知道,那個蠱師所說的辦法,是不是?」

  顧景懿頓了下,「……是。」

  「什麼時候?」

  「很久,很久之前。」

  寧元昭的手指開始變得顫抖,聲音亦是。

  「是你嗎?」他輕聲問著,執起顧景懿的手,在他手心上寫——是你嗎?

  「……是。」顧景懿似是嘆息,「是我,小阿昭。」

  怪不得。

  怪不得會換掉攜有風險的監門衛,怪不得會在寧秋水生產時,承諾說會安然無恙……

  怪不得……又以前世那種偽裝來輕蔑自己的生死……

  「是我惹阿昭難過了嗎?」顧景懿擦掉他又落下的淚水,罕見地有點手足無措,「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就想讓你自己發現,應當不算欺騙,算隱瞞,阿昭別怪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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