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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讓他失去睡意的,是左手腕猛然間的抽痛。

  轉瞬即逝,快得像是他的錯覺。

  某一刻,那種抽痛又來了——被窩之下,寧元昭的右手無意識捏住了左手手腕。

  這一次,寧元昭沒有醒。

  他久違地夢到了前世。

  確切來說是顧琰,顧琰用簪子刺破他眉心的畫面。

  他被關進了昏暗幽閉的房子裡,連燭火都不曾點燃。

  他的眼睛似乎好了些,他能看到高窗上透出來的淒冷月光,即便那光異常模糊。

  他的眉宇又一次被刺破了。

  寧元昭甚至有些平靜,畢竟這不是他頭一回夢到這畫面了,可這一次,噩夢沒有再像之前一樣戛然而止。

  溫熱的血溢進眼睛,將他珍貴的光盡數奪走。

  他的身體依舊病弱差勁,連竭力的掙扎躲避都能被顧琰輕而易舉制止。

  簪子順著眉尾劃落,叮咚一聲墜落地面。

  顧琰默了許久,而後顫著手去摸他的傷痕,聲音冷靜又癲狂:「元昭哥哥,我母妃在時總對我說,男人只會為摯愛的女子描眉,父皇便總為她描眉。」

  他沒有應答。

  他應是能說出一點話了的。

  「元昭哥哥,我也為你描眉了……為什麼你一點也不高興?你喜歡上別人了是不是?你以前只對我好的,只喜歡我的……」

  他仍沒有做出回應,連不甚舒服的眼珠子都沒動一下。

  顧琰自顧自地接著說:「對不起哥哥,是我當時安排得不好,把你的身體弄壞了,我會為你治好的,你別生我的氣……」

  諸如此類的自言自語反反覆覆,占滿了整個房間。

  他的心情卻平靜極了,未有分毫的波動。

  ……直到顧琰顫巍巍碰了碰他的頸側。

  噁心與窒息感好似穿透時空浸入了寧元昭心中,讓他悚然般驚醒過來。

  夢境抽離,他的記憶卻未斷絕。

  ——他以不可思議的力道打了顧琰一耳光,顧琰按住他的手腕,沒再有任何親密的動作,只是伏身附於他耳邊,陰戾低語:「哥哥難不成還妄想顧景懿來救你嗎?他現在已然自身難保了。」

  顧景懿?

  顧琰怎麼會知道,能救他的人是顧景懿?

  顧琰這般說,是不是代表,後來的他同樣知道……救他的人是誰?

  他死之前的某一段記憶確實消失了,寧元昭蹙眉想。

  「阿昭。」顧景懿隨即醒了,將尚且臭著臉的寧元昭攏進了懷裡,「做噩夢了麼?」

  「嗯。」

  「做了什麼夢?」顧景懿自然地親他臉頰,手掌順著他的脊背撫摸,「說出來就不會太怕了。」

  「……不太記得了。」寧元昭說著,不著痕跡甩了下左手腕。

  而後他重新躺下。

  ……依舊選擇背對著顧景懿。

  「元寶。」顧景懿貼過來,攬住他的腰,「轉過身對著我睡好不好?」

  「不好。」寧元昭沒抗拒顧景懿的摟抱,反而握住了正搭在腰間的手指,「我今天只想對著牆睡。」

  說罷,寧元昭閉上了眼,好像立刻入睡了一樣。

  顧景懿含笑著又親了下他的後肩,低聲道:「好。」

  寧元昭便一動不動地由顧景懿抱著,展現出異常的乖順來。

  雖然他並沒有困意。

  他也不可能再安然睡著了,因為他發現……什麼很不對勁的事在他身上發生了。

  ……他正極端地煩躁著,沒有理智更沒有來由。

  甚至於顧景懿方才抱他之時……他竟想直接把顧景懿推開。背過身不去看顧景懿,只是為了更好地掩藏壞情緒而已。

  不對。

  不應該是這樣的。

  顧景懿揭穿長久的隱瞞時,他都未曾如同現在這般不可自控。

  ……而且,不得不承認,被顧景懿氣息籠罩住時,他總是安心的。

  哪怕只是靜靜感受著顧景懿的心跳與呼吸聲,都能收斂消解了他那詭異的煩躁。

  寧元昭悄悄按住左手腕曾被刺傷的地方,有一瞬間,他似有若無地感受到了一點不正常的抽動,好似游魚甩尾,遁入水中,再無蹤影。

  顧琰……他無聲咀嚼著這個名字,嫌惡之意頓時湧上心頭,伴隨著點怕痛般的懼意。

  脖頸上曾被觸碰的地方也登時潰爛一般,發出令他極不舒服抓狂之意。

  他強行按捺住去抓撓的衝動,恍然觸到了什麼隱隱約約的苗頭。

  或許他可以找個法子試一試,他的猜測是否正確。

  寧元昭想著,睜開了眼睛,裡面儘是不自知的狠厲與決絕。

  四月初。

  宸月公主顧景懿和新駙馬依循禮制回宮覲見皇帝,承受福訓。聽過話後,熙成帝以想念為由,將顧景懿留在了宮中。

  宣正侯府的兩位長輩主子,宣正侯與寧老夫人,皆未表現出任何驚訝。

  新婚之夜的意外瞞得過其他人,瞞不住這兩位,更何況是手眼通天的皇帝。

  為人父親,不憂心反倒顯得奇怪。

  寧元昭並未同留。

  臨走前,他無意發覺,東側宮門那位名為曲鴻的監門衛不見了。新的監門衛挺直身軀守衛在宮門前,皆是他沒見過的面孔。

  傍晚。

  顧景懿離宮回府。

  帝王對女兒的思念,僅持續了短短几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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