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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死的刺客皆被他所傷, 失去行動之力, 唯有一人仍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樹影婆娑間, 寧元昭隱約看見顧景懿鬆開韁繩, 拈弓搭箭。
箭矢破穿長空, 以極狠厲的力道,向著寧元昭的方向射來。寧元昭卻沒有任何停頓猶疑,飛身踏過樹梢,與箭擦肩而過。
身後傳來沉悶的響聲,鋒利羽箭貫穿了那刺客的脖頸,刺客無力再追,重重地跌了下去。
顧景懿勒緊韁繩,停住小紅,張開雙臂,分毫不錯地接住了寧元昭。
「好厲害,我的阿昭。」顧景懿聲音里含著某種罕見的興奮,「做得好棒。」
他低頭吻掉寧元昭額前的細汗,情不自禁擁緊了他,「剛才怕不怕?」
「不怕。」寧元昭不假思索。
正如羽箭射出之前,顧景懿對他所說的唇語,顧景懿說:阿昭,別怕。
他看到了,他也這樣做了。
若是他猶豫一分,箭都不會那樣準確地擊中刺客。
他是如此篤定地堅信著,顧景懿不會傷到他。
突如其來的危險讓他的心跳比平日裡更急促,情緒也連帶著變得外放。他眼神極亮地望著顧景懿:「殿下,您好厲害,真的好厲害。」
馬術一流,箭術超絕。
驕傲又強大。
「喜歡?」顧景懿自然察覺到了他的激動。
「喜歡。」寧元昭蹭蹭顧景懿的下巴,像表達愛意的小動物。
顧景懿忽地很想吻他,什麼公平耐心都在這一刻被他拋之腦後。
他們明明從未歷經過這種事情,卻有著天然的默契一樣,只需眼神相對便能知曉對方所想,而後天衣無縫地將所有阻礙盡數剷除。
可是……為什麼說著喜歡,卻沒有像他一樣,產生親吻的衝動……
顧景懿用指腹重重碾過寧元昭的唇,藉此壓下心中驟然而起的陰暗。
到底是忍住了。
「殿下,我們快些出去吧。」寧元昭對公主的慾念一無所覺,「這林中保不准還有刺客,現在這裡太危險。」
「……好。」顧景懿沉沉地說著,繞過寧元昭的腰腹扯住韁繩。因著寧元昭坐在他身前,這樣的動作,就好似將寧元昭圈在懷裡。
他心中的躁動稍稍平歇下來。
寧元昭拍拍馬頭,小紅十分有靈性地奔跑起來。
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一條藤繩以堪稱刁鑽的隱蔽視角隱在叢間,執繩者無聲出手,將繩攔猛然拽直。小紅不察,被狠狠絆倒,徑直向著前方摔去。
寧元昭即刻覺出異樣,當即攬緊顧景懿,帶她翻身下馬,並重重拍向馬身,藉此卸力,防止它用力太過摔斷脖子。
小紅收了力,又幸運地被一方矮木截了一下,身子朝著一側跌去。寧元昭則護著顧景懿翻落至一處樹根旁。
一個黑衣刺客悄無聲息自藤繩盡頭站起,提刀朝寧元昭而來。
他是一直潛伏在這裡嗎?
可這條路,不過是混亂之間,顧景懿隨意選擇的一條。
一個荒謬的想法浮上寧元昭的腦海。
是不是無論他們選哪條路,最終都會遇到被逼入困境的埋伏……
刺客背後的人究竟是怎樣的手眼通天,竟能繞過獵場官兵,布下如此精密的人手。
而刺殺一位公主,抑或是一個紈絝,又意欲何為?
這顯然不是寧元昭現在能想清楚的。
他抬步向前,用自己的身軀擋住顧景懿,又以泠霜橫於胸前,冷聲對那刺客道:「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刺客似是冷笑了一聲,眼尾不屑地吊起,全然沒將寧元昭大言不慚的話放在心上。
寧元昭知道,他有這樣的資本。
和先前那些刺客不同,這一位,是真正的高手,不然寧元昭不可能毫無所察。
刺客的刀緩然出鞘。
刀影交疊,利刃相接,寧元昭狠絕無匹地斬向刺客,招招皆是瞬間能斷聲息的殺招。泠霜在光下折出白芒,逼近刺客的脖頸,在他頸邊劃出一道不淺的血痕。
差一點。
被刺客躲過了。
他眉目間的高傲並沒有因為臨近死亡而有所收斂,甚至漫上一絲詭譎的快意。
他不太對,寧元昭下意識想。
然而刺客沒給寧元昭任何思考的機會,他再度出手,卻在刺向寧元昭時猝然轉了方向。
……轉向了顧景懿。
寧元昭腦間一切皆變成了空白,再回過神時,他已經擋在了顧景懿身前,鋒利的刃劃破肌膚,在後背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與此同時,他毫無滯澀地轉身,以絕不可能躲避的力速,斬開了刺客的喉嚨!
沒能將他一擊致命,便要承擔被反殺的風險。
刺客低估他了。
鮮血濺涌。
寧元昭鬆開泠霜,輕輕將顧景懿抱於懷中,為他隔絕開骯髒腥臭的血……以及人死時可怖的猙獰。
不能讓殿下看到,會做噩夢的……
一定很怕吧,他的殿下,身子都在發著抖,寧元昭恍惚地想著。
他抑制不住地喘息,卻還要竭盡所能地安撫顧景懿:「沒事了……殿下……不怕……」氣息很弱,連停頓都需要費很大的力氣。
「阿昭。」
「殿下……」血液的流失讓寧元昭發冷發黑,根本沒有辦法辨別顧景懿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