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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寺前夕,籠罩著天幕的烏雲散開,月亮由一彎鉤變成了半張餅。

  寧元昭悄悄去了次寶心殿,裡面仍是一片黑寂。侍衛們身姿筆挺,一言不發,像在鎮守看不見的鬼魂。

  他無聲無息進到菩提林間,坐在其中一棵樹上看月亮,他想,明天應該不會再下雨了。

  第二日果真是明媚的晴天,和寧元昭來的那天一般無二。

  馬車停在寺下的草地上,裡面早放好了他要帶的東西:

  一串給祖母的佛珠,特地找主持開過光的。

  一本靜室書架上的《平安經》,特地找主持要走的。

  寧元昭望了眼高高的寺門,伸手擋住陽光,鑽進了回家的馬車中。

  菩提寺後山。

  顧景懿抱臂立於蓮花池邊,看風吹落過盛的花瓣。

  小黑蛇玄霓盤在他手腕上,戀戀不捨地伸長腦袋,盯向某個地方。

  「他怕蛇。」顧景懿語氣如常,「你若是心急去找他,他會殺了你。」

  玄霓似是聽懂了,片刻後趴回原處,沉默著不再動了,只蛇尾還一下一下地拍打,並不平靜的樣子。

  *

  將近黃昏時,寧元昭回到了宣正侯府。

  他先和幾日不見的祖母請安,被祖母大讚有了沉穩的大人模樣。

  ——孫兒能在枯燥清貧的佛寺待幾天之久,對寧老夫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寧元昭坦然接下誇讚,陪著老太太安安心心用了晚膳。其中數道大葷肉菜,足以見老夫人對孫兒的心疼。

  晚膳之後,老夫人囑咐寧元昭早些休息,補一補這幾日苦念佛經消耗掉的元氣。

  她總覺得孫兒瘦了,但面色十分紅潤,精氣神很足。可見菩提寺還是祥瑞兆人,常去修行總是有益。

  寧元昭應下,舒舒服服沐浴一番。而後擦淨全身,熄了燈,赤條條躺在綿軟床榻上,閉目歇息。

  兩刻鐘後。

  窗外傳來「咕咕咕」的聲音,貌似鴿子在叫。

  三長兩短的「咕」聲後,一道穿著勁瘦身影翻窗進了寧元昭屋內,無聲落地後還不忘把窗關好。

  是個素簡黑衣的娃娃臉少年。

  他走近寧元昭,坐在他身邊的踏床上,靜靜看著寧元昭。

  寧元昭自然地睜開眼皮,也看向少年,看了許久許久,眼中布滿某種複雜的懷念神色。

  少年看不懂,臉上卻下意識顯出悲涼來。

  寧元昭驚奇,率先開口道:「怎麼不走正門?而且我記得你不是傳信說還要七-八日才能回家……」

  少年回說:「我以為主子睡了,害怕走正門會驚醒主子。我聽說主子得了不治之症,已然束手無策,只得去佛寺祈求上天保佑,我心中實在著急,所以快馬回來了。」

  寧元昭明白了,怪不得寧亦舟會露出那種死了爹一樣的表情。

  他說:「我沒事,小舟。」

  少年名為寧亦舟。

  宣正侯收養來的孩子,比寧元昭小兩歲,從小時便陪伴著寧元昭,是他的玩伴以及朋友。

  說是朋友有些不確切,寧元昭把他當弟弟養,宣正侯則希望他保護寧元昭。

  寧亦舟也確是盡到了這個職責。

  前世下獄前,寧元昭流亡了一段時間,寧亦舟始終護著他,最後生生被顧琰的手下砍死,在他的眼前失血而亡。

  寧元昭綢被下的手驀然握緊,幾息後鬆開。他輕輕揪住寧亦舟的臉頰肉,嬉笑著說:「來讓哥哥看看瘦了沒有。」

  寧亦舟神情不變,任他去摸。

  寧元昭揪得開心,說:「胖了。」

  寧亦舟:「我的身重並無變化。倒是你,你的病……」

  寧元昭:「只是風寒,早好了。」

  寧亦舟沒太相信,直接將手搭在了寧元昭脈上。

  一年之前,寧亦舟對醫術起了興趣,寧元昭便為他找了位師父學習醫術。後來那位師父要去雲遊治病,寧亦舟跟著一道去了。

  前世這個時候,寧元昭的風寒不過兩日就好了,自然也沒有去菩提寺這回事。

  今朝重生,變了太多事。估計銀竹給寧亦舟擬信時多了一些誇誇其談,又因為他從來不去佛寺之地,此番乖乖前去顯得甚是詭異,所以這小子急得提前回來了。

  寧亦舟診完脈,確認寧元昭未說謊,方才安心。

  「既然回來了,就多待兩天。」寧元昭說著,拍拍寧亦舟的臉蛋,想起了一件事情,「對了,小舟,我想讓你去查個東西。」

  「是什麼?」

  「蓮花。」寧元昭頓了下,「小心水蛇。」

  次日晚。

  寧亦舟抱著一捆厚厚的宣紙,走進了寧元昭屋內。寧元昭沒睡,屋內燭火明亮,猶如白晝。

  寧亦舟解開宣紙,裡面躺著兩棵連根帶泥的蓮花。

  寧元昭捻了一片蓮瓣,輕輕嗅聞,腦中一瞬恍惚。

  果然,這蓮花不是俗物。

  他說:「小舟,你幫我驗驗這蓮瓣有沒有什麼特殊功用,我總覺得它古怪。」

  寧亦舟:「可能需要幾日,不會太快。」

  寧元昭:「無事,你慢慢來,我不急。」

  得了蓮花,寧元昭心情大好,午膳時都多吃了兩筷子甜口紅燒肉。是他們侯府大廚跟一位江南廚子學的,老夫人很喜歡。

  午睡後,他臥在小院的躺椅中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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