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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月公主明明立於下方,眼神卻是冷漠高傲的。
很熟悉的感覺……寧元昭應該確實見過她……在哪裡呢……
「咚——」
沉重而迴蕩的鐘聲從遠處傳來,眼前畫面忽地如流沙般向前疾馳。
寧元昭看到小皇子登基,看到顧景懿扶持幼君,攝政掌權,看到顧景懿處理亂黨,搜找證據,看到他為宣正侯府……沉冤昭雪……
……為什麼?
「咚——」第二道鐘聲傳來。
寧元昭再也沒法看清接下來的事情,所有一切歸於黑暗,煙消雲散。
他睜開了眼睛。
他有些恍然,緊接著變成全然的清明。
他明白過來,他又通過沉睡時的夢境,看到了前世之事。只是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生前,而是死後。
那麼今天站在岸邊的那個女人,豈不正是宸月公主。
顧景懿……
寧元昭心中哂笑,原來他想的全都是錯的……
顧景懿可和「低調安寧」幾個字沾不上邊,韜光養晦倒是勉強湊活。
面對這樣複雜的人,只要有點腦子的都知道怎麼選。
自然是避開,即使美到把心窩戳爛也得避開,否則有朝一日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樣警悟的想法一冒出頭,寧元昭不知怎麼,猛地心煩意亂起來。
「少爺!您可算醒了!身子怎麼樣,還有什麼不適的地方嗎?我去取個香,一轉頭您就落水了……」銀竹焦急的聲音一句句炸開。
寧元昭剛清醒的腦子一下又被絮叨得混沌了。
他抬手制止銀竹:「停,停。我沒事,好得很。」
銀竹鬆了一口長氣,接著說:「您沒事就行,我拜託一位小師傅給您熬了薑湯,一會兒您喝了湯,祛祛寒,落水可不是件小事,您的風寒還沒好利索呢……」
寧元昭坐起身,發覺身邊除了銀竹並無旁人,神情放鬆了些許。
悠長的鐘聲和寺廟特有的香火氣,讓他確定自己仍在菩提寺
他耐心聽銀竹說完,而後問道:「我落水後是誰救我上來的?」
銀竹:「是一位寺里的小師傅,他聽見呼叫聲,趕忙將您施救了上來。我得知您落水時,他們已經將您送到這靜室里診治了。」
銀竹說著說著,眼眶變得有些濕潤,「我當時守在外面,還聽見了誦經聲,急的不得了,還以為您怎麼了……後來主持大師告訴我,水性寒陰,多出邪祟,落水後最好誦經辟邪,不然容易有離魂之症。」
離魂之症?
銀竹:「好在您醒了,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和老夫人交代……」
寧元昭:「嗯。我這不好好的,別怕。」
他腦中浮現出顧景懿的面容,淡笑了下,繼續說:「該好好答謝一番,你記得明日給寺里多捐一倍香火。」
銀竹:「我明白的。」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銀竹走到門邊,是她托小沙彌熬製的薑湯好了。
她接過托盤,想將薑湯碗遞到寧元昭手邊。
寧元昭擺擺手,說:「放那吧,看著挺燙的,我等下自己喝。你守了我一下午,一定累了,去歇著吧。」
如果他沒想錯,剛才的兩道鐘聲意味著僧人們夜休的時間到了。
現在應當不早了。
銀竹點點頭,依從命令,將薑湯放到了他身旁的小桌面上,囑咐說:「您記得趁熱喝,喝完好好歇息。」說完安靜退了出去,為寧元昭關好房門。
寧元昭端起湯碗,心不在焉地攪了攪,然後一飲而盡。
主持說離魂,難道是看出了點什麼?
尋常寺廟清淨正氣,這裡卻滿是古怪。
且不說他落水後根本沒有呼叫,就說後山那池隱秘的蓮花,就足夠耐人尋味了。
就算他被曬到中了暑熱,也不該那麼輕易地就失了力氣栽進去,何況現在已是八月,再熱又能熱到哪裡去……
對了,那時他的腿似乎被水裡的石頭劃傷了。
寧元昭放下空碗,掀開被子。
他現在穿的是身乾爽的新衣,銀竹收拾好給他換洗用的。估摸是他昏迷時,寺里僧人給他換的。
小腿處沒有紗布纏繞包紮的感覺。
難不成傷口太小,不需要包紮,抑或是根本無傷,又是他的錯覺。
寧元昭挽開褲尾,很快在小腿肚上發現了四個紅色的小洞。這個位置,不仔細看的確不容易察覺。
這種傷口,怎麼那麼像……
「噝……」
一道很輕微的吐信聲滑過寧元昭耳畔。
他緩慢抬頭,一條食指粗細的純黑小蛇正盤踞於床尾,用小黑豆一樣的眼睛,垂涎地盯著他。
*
菩提寺東,寶心殿。
「殿下,寧小侯爺已經醒了。」一位胖太監恭順地彎下腰,對殿中素銀色衣衫的女子說。
「這麼快。」女子聲音無波無瀾。
「奴才也有些疑惑。」胖太監回道。
女子沒再說話,只握著刻刀專心雕著手中的木刻,寬袖自然滑落,露出皓雪般的手臂……
自然,要先忽略手臂上橫七豎八,有新有舊的傷痕才行。
「殿下,怎麼不見玄霓?」胖太監再度開口。
木刻漸已成型,是個貌美無雙的女人,面容與雕刻出它的人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