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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知煊猶豫了瞬間,但最終還是點了頭。
他隔著車窗看星予,小聲地叮囑起來:「如果有什麼事就聯繫我,別自己偷偷哭鼻子,那傢伙要是欺負你,你也別……」
星予:「我又不是阮煦那個傻小子。」
樂知煊:「……」
這句玩笑並沒有起到效果,樂知煊沒笑出來,不過最終還是離開了。
星予臉上不像笑的笑意,一直站在莊園門口注視他們離開,直到那車徹底從道路盡頭消失,星予才終於轉過身,在莊園守衛的注視下推開了那扇大門。
他走進去後,看著空空蕩蕩的大廳沒有任何反應,他沒有選擇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在短暫的平靜之後,抬步去了黎逞的房間。
在這之前,星予從來沒有到過黎逞的房間裡。
平常星予回家的時候,黎逞基本都會在書房中處理事情,兩個人每次親密,他們也都會一起來到星予的房間裡,直到夜晚深了,結束歡愉之後,黎逞才會在和他一起清洗過後,自己回到自己的屋子裡。
回憶到了這裡,正在去黎逞房間的星予突然腳步一頓,忍不住想到,黎逞竟然從沒和他一起入睡過。
不論夜晚怎麼折騰,如何筋疲力盡,黎逞都會在結束之後堅持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星予想到這裡又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在這之前,他竟然從來沒有覺得奇怪,從沒在意過黎逞反常的舉動。
他為什麼沒注意到呢?
星予繼續往那個房間走去,邊走邊思考著,大概是因為在車上吹了好一會兒風,他覺得自己已經漸漸從最開始的混沌中走了出來,他思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甚至在一步步往前的過程中,開始去回憶那些過去他從來沒有注意過的事情。
比如當初他剛走出高塔的那天,為什麼黎逞沒有親自來高塔迎接他,而是在晚了好幾個小時之後,才讓副官來負責接他到莊園。
比如說那天他到達莊園之後,為什麼黎逞會扔給他一份奇怪的文件讓他簽下。
比如後來,為什麼黎逞看起來那麼在意他,每天派人保護他,不讓人接近他,送他禮物給他照顧,但卻都是通過派遣其他人的方式完成這些事情,而自己卻從來沒有真正開口關心過他。
再比如為什麼黎逞最開始十分抗拒和他接觸,但過了幾天之後,又開始沉溺於他的身體。
為什麼黎逞總是忽冷忽熱,為什麼他時常覺得黎逞離他很近,但有時又突然會變得很遠。
這些所有的疑問,似乎都慢慢地有了解答。
星予想到這裡的時候,終於也來到了黎逞的房門之外,黎逞的房間常年緊閉著房門,沒有他的允許,下人們都不敢輕易進入,而在此之前,星予也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可現在他有一件事情必須要求證。
「抱歉。」
星予低低地說了一聲,明知道這時候正在宴會廳里的黎逞根本不可能聽見自己的道歉,但他還是這麼做了,似乎出聲以後自己才能更加有勇氣。
接著他閉上眼睛,狠狠地推開了房門。
再次睜眼的時候,星予透過打開的門扉,看清了房間裡正對著他所懸掛的那副畫。
那畫裡面的是一名對他來說有著熟悉面容的雄蟲,之所以說熟悉,是因為那張臉他每天都能從鏡子裡面看見,然而星予卻又再清楚不過,那畫裡面的絕不是他。
因為那雄蟲有著一頭黑色的短髮,臉上的笑容天真甜美,眉眼都透著軟和,他穿著漂亮的白色線衫坐在窗前,窗外陽光滲落,他仿佛每一寸都透著柔軟的金色光暈。
那張畫很大,看得出畫它的人相當用心,如果不是耗費了大量精力和時間,畫中人不會連眼睛裡的光芒都像是在散發溫度。
星予定定地站在畫前,看著那副畫裡的雄蟲,不知不覺笑了起來。
笑的時候有眼淚慢慢模糊了視野。
果然是沒什麼懸念的。
星予想,真相有點無趣,又有點令人絕望。
他一路上所有的猜測,都在看清這幅畫的瞬間成了真相,而真相就是,黎逞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當然也從來都沒有在意過他,黎逞把他帶回家,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看過他,他看到的只是自己身上,屬於雪溯的那道影子罷了。
照顧他是因為他像雪溯,保護他送他禮物,都是因為他有著和雪溯相同的臉,黎逞失去了雪溯,所以他不允許有著和雪溯相同模樣的他被人覬覦或者遭受危險。
當初黎逞抗拒和他接觸,也是因為他有著和雪溯相同的臉,因為他一邊無法忍受和雪溯之外的雄蟲親近,但一邊又忍不住把他當成雪溯,本能地想要親近。
而後來他們親密無間,當然也是因為黎逞把他完全當成了雪溯的替代品。
他對替代品當然不需要動用真感情,所以在親密時他們似乎很近,但等到了白天,理智再次回歸,黎逞就又會主動和他拉開距離。
過了這麼久,星予終於徹底明白了黎逞的心思。
他曾經因為無法看懂黎逞而焦躁不安,心情難過,但等真正看清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寧願從來沒有看清過。
星予覺得自己四肢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無力地靠在牆邊,任由身體緩緩滑落下去。他把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忍著令人作嘔的臟腑酸麻,強行放空著自己的頭腦,令自己不至於在痛苦中狼狽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