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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天地有綱常,不尊天地,不敬祖宗者,根本就是有悖人倫,其罪當誅!」

  陳玖言辭激烈,犀利至極:「倘若教百姓眼裡只有法而沒有禮,那將來有朝一日,朝廷是不是還要管哪家祖墳風水不好,強行叫人掘墳遷墳?」

  「朝廷是否要取締宗祠,不許拜祭?」

  「敢問諸位同僚,哪個是不敬天地祖宗,不拜祭列祖列宗的?」

  「倘若諸位的先父先祖曾於法有過,我們這些做兒孫的,是不是還要把先父先祖抬出來非議一番?」

  這番話立刻引得周圍大臣們怒目而視,「胡言亂語」、「強詞奪理」的罵聲頓時在大殿中此起彼伏。

  陳玖卻只是一味冷笑,夷然不懼,甚至越說越狂放,:「臣敢問陛下,陛下的種種政令,皆與祖法相悖,官紳不必納稅,乃是昔年太祖皇帝親自定下的規矩。」

  「陛下如今要在淮州改弦更張,莫不是在指責太祖皇帝做錯了嗎?!」

  「那是不是也要把祖皇帝也請出來,為陛下的新國法認錯呢?」

  此言一出,大殿中幾乎人人色變,皆以不可思議的眼神死死盯住了陳玖,倒吸涼氣的聲音接連不斷。

  「放肆!簡直大逆不道!」

  「刑部侍郎胡言亂語,辱及太祖皇帝和聖上,臣請立刻誅殺,以儆效尤!」

  「瘋了,我看你是瘋了!」

  整個大殿錯愕一片,蕭青冥微微眯起雙眼,唇邊牽起的一線弧度,森冷如刀。

  好大的狗膽!

  陳玖卻覺得自己站足了理,直將生死置之度外,就算他被皇帝處死,他不畏強權、與皇帝據理力爭的名聲也必定隨著這番話名揚四海!

  就在眾臣們忐忑不安,喧譁哄鬧之際,百官之首的喻行舟跨出一步,來到正殿中央。

  喻行舟語調沉穩如故,目光波瀾不驚,一開口便定下不容置喙的基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王法所及,莫不能外。君者,制之源也,聖者,禮之源也,故君王制定王法,聖人制定禮法。」

  「然則,聖人亦是由皇帝冊封,聖人的禮法講究『天地君親師』,也是君王在前,親師在後。」

  隨著喻行舟不緊不慢的話語在殿中傳開,周圍情緒激動的大臣們漸漸安靜下來。

  他看也不看陳玖一眼,淡淡道:「禮法綱常是自古就有的嗎?若是一定要往先祖追溯,那麼追溯到上古時代,什麼國法宗法王法禮法都不存在,難道就不用維護秩序了嗎?」

  「有此可見,無論是何種規矩和秩序,都是一代代傳承演化而來,我們的先祖在漫長的歲月中,根據當時國家的發展和百姓的意願,不斷進行調整和重塑。」

  「陳大人說陛下的政令與祖法相悖,是在指責祖皇帝做錯,實乃大謬!」

  喻行舟眼神端然溫雅,字字句句卻都藏著誅心的鋒刃:「祖皇帝雖是祖,但亦有父母,焉知他定下的祖制是否與其父相悖呢?還是說陳大人認為祖皇帝無父?」

  陳玖被這番車軲轆的詭辯堵得目瞪口呆,其他大臣們更是張大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高台上的蕭青冥險些笑出聲,又慢吞吞坐回了龍椅里。

  喻行舟根本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繼續道:「陛下此舉,正如曾經無數先祖那樣,不斷傳承和演變世間王法綱常,使其更加適應世事變遷,適應當下國家和百姓所需。」

  「非但不是在指責先祖,反而是將先祖的意志貫徹傳承,發揚光大。」

  其他大臣們若有所思,蹙眉不語。

  唯獨陳玖等淮州官員一時竟被他繞了進去,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覺無比荒謬:「攝政大人如此說來,陛下推翻祖制,不顧禮法,難道反而是孝義之舉嗎?!」

  「自然。」喻行舟慢條斯理轉過身,終於肯施捨給他一個眼神似的,「義,有大義和小義之分。」

  「朋友之義為小義,國家之義為大義,兩者若衝突,自然應舍小義而取大義。」

  「孝,也有大孝和小孝,郭巨埋兒為小孝,陛下銳意進取,大刀改革,重新厘定田畝糧稅,以供養天下更多父母,是為大孝,自然應舍小孝而取大孝。」

  喻行舟最後一句話一錘定音,震得大殿文武百官足足有三息的靜默,震驚不能言語。

  不少官員茫然地望著他,又看看高台上微笑不語的皇帝,只覺得自己三觀都要顛覆了。

  短短几句話功夫,皇帝竟然就從一個逼嫡母皇太后當師太、違背祖制、不敬宗法先祖的「不孝」昏君,變成了「大孝大義」的明君。

  中間都不帶過渡的!

  吏部尚書厲秋雨愕然片刻,忍不住心裡狠狠豎起大拇指,精彩啊精彩,他都快被這番論調說服了,難道這就是攝政大人聖眷不衰的原因嗎?

  那其他人可真是拍馬都趕不上趟了。

  就在厲秋雨剛準備立刻跟上表忠心的時候,不料卻被瑾親王快了一步:「喻大人此言,本王極是贊同。從前先帝在時,也曾感嘆時局變遷時常掣肘,但國事繁雜,無處下手。」

  「如今陛下種種舉措之下,國庫充盈,百姓安穩,正是走在先帝所期望的路上。」

  厲秋雨再次無奈搖頭,先帝啥時候期望取消官紳免稅特權了?真就無腦護唄,好嘛,這裡就瑾親王輩分最高,誰敢說他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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