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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國先祖皇帝親手將御賜戒尺贈與喻丞相,御筆「與國同休」四字,至今還掛在喻家祖宗祠堂正廳牌匾上。

  從那以後,喻家世代沐浴皇恩,世襲爵位,極盡榮耀,家族代代文臣輩出,而喻正儒正是其中最為傑出的一輩。

  他自小研讀儒家經義,五歲能文,六歲能詩,二十歲高中狀元,成為翰林院修撰,四十餘歲時批註經義自成一家,終成一代大儒,性情嚴肅而古板,頑固而強勢。

  喻行舟自幼時,便展露出比他更好的讀書天賦,「神童」之名傳遍京城,喻正儒極為高興,對這個獨苗寄於無限厚望。

  期盼他把自己大儒的衣缽繼承發揚,成為喻家第三位丞相,光耀門楣,將先祖忠君體國、與國同休的意志繼續傳承下去。

  到時,父子一門雙相,即便是歷朝歷代的史書上,也是極少的榮光。

  只可惜,事與願違,人算不如天算。

  喻行舟十三歲入宮,與皇子蕭青冥做了伴讀,兩人朝夕相處,形影不離。

  在蕭青冥身邊,喻行舟渡過了枯燥乏味的十幾年歲月中,最快樂和自由的三年時光。

  他十六歲那年,皇家狩獵,奈何小皇子貪玩,拉著他追著一隻麋鹿,鑽入了獵場之外的深山老林。

  蕭青冥從小就有個路痴的毛病,分不清東西南北,兩人在樹林到處亂竄,保護他們的侍衛也被遠遠甩開,不見了蹤影。

  喻行舟是記得方向的,可他總想著,難得和蕭青冥兩個人,在沒人打擾的獨處時光多呆上一陣,便縱著蕭青冥四處亂跑玩耍。

  這一呆,便是整整七日。

  兩人餓了就上樹掏鳥蛋,掏松鼠洞,跟小松鼠搶松果,渴了就尋野果,覓山澗。

  山上的野青梅又大又甜,興致來時,蕭青冥央著喻行舟把他自創的劍招教給他,兩人便以樹枝代劍,你一下我一下地比劃。

  玩得累了,就並肩坐在樹梢枝頭,看日出月落,天地遼闊,無所不談。

  他們一起立下宏願,將來要共同中興這個衰落的國家,建立一個人人能吃飽穿暖,更加富裕,自由和強盛的國家。

  即便時隔多年,蕭青冥當時顧盼神飛,意氣風發的模樣,依然歷歷在目。

  那時的喻行舟,對現實的殘酷一無所知,只覺山河動聽,萬物有趣。

  那風餐露宿、無拘無束的七天,是獨屬於他和他快樂的秘密時光。

  短暫的七日時間匆匆如流水,他們被急成一團的侍衛們找到時,兩人幾乎混成兩個小野人,哪有堂堂皇子和丞相之子的樣子。

  長皇子失蹤七日,皇帝大發雷霆,勒令蕭青冥禁足,喻行舟也沒好到哪裡去,他被父親帶回家,關進了祖宗祠堂的刑罰室。

  「說吧,為什麼不帶著殿下回宮?」喻正儒脫去了官袍,只著一身素白儒衫,手裡拿著御賜的戒尺,居高臨下冷冷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

  這個從小聽話順從,對自己無比恭敬的兒子,頭一次行如此悖逆狂妄之事。

  喻行舟跪在冰冷的地磚上,嘴唇動了動,默默道:「林子太深,孩兒也迷路了……」

  「你撒謊!」

  戒尺狠狠刮下來,抽在喻行舟的後背上,疼得一抽,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寢衣,瞬間便有一道淡淡的血痕浸出來。

  「殿下不辯方向,你又怎會辨不清?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喻行舟咬著牙不說話,緊跟著,接連數下尺鞭,他雙手艱難地撐住地面,跪的太久,整個人僵硬如一塊石頭,背後火辣辣的疼痛已至麻木。

  喻正儒見他還不肯說實話,便冷笑道:「為父已經上奏陛下,免去你伴讀的資格,從今往後,你再也不能進宮,不會讓你再見長皇子殿下。」

  喻行舟猛地抬起頭,顧不得背後血淋淋的傷痕,爬起身來,神情狼狽而倉惶:「父親,孩兒知錯,以後再也不敢了,請不要……不要免去我的伴讀……我、我還想……」

  「混帳!」喻正儒怒到了極點,「你那點見不得人的小心思,你真以為為父看不出來嗎?」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被殿下發現你大逆不道,對他有愛慕之心,他會如何厭惡你?!」

  「若是被陛下知曉,又會如何看待你我父子,看待我們喻家,打的什麼不忠不義的野心算盤?!」

  「為了你那沒有結果的私情,連累整個喻家為你蒙羞,這些你都想過嗎?」

  僅僅幾句話,喻行舟如遭雷擊,那一瞬間,整個人如同墮入九幽地獄,遍體生寒。

  「父親……」他瞳孔顫動,怔怔望著父親恨鐵不成鋼的神色,囁嚅著嘴說不出話。

  良久,他垂下頭,澀然道:「孩兒只是……思慕他……發乎情止乎禮,並未做出任何逾禮之事,也未曾丟您的臉……」

  「難道,偷偷喜歡一個人,也有錯嗎?」

  「大錯特錯!」喻正儒氣得嘴唇發顫:「自古男女相濟,陰陽調和,傳承香火才是正道。你們兩個男子算什麼?」

  「更何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綱常倫理如天塹不可逾越!」

  「你二人同為男子,無法繁育子嗣,為君臣,企圖以下犯上,為朋友,卻懷揣私情,如何不是錯?處處都是錯。」

  喻正儒看著喻行舟死咬著嘴唇,一臉不服不甘心的眼神,長嘆一聲:「行舟啊行舟,一個人心可以很大,裝得下天地山川,百姓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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