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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還有一個村民帶了一隻活公雞,咕咕叫著四處撲騰。
穆稜愕然又動容地看著那一雙雙黝黑乾癟的手,不斷給他們塞禮物,忍不住鼻頭微微發酸。
這些東西都不值錢,但穆稜知道,這已經是吳家村貧苦的村民們,能拿出來的最好的「寶貝」了。
這群平時吃飯穿衣都摳摳索索,省吃儉用的村民們,大老遠趕了兩天兩夜的路,就為來給他們「獻寶」,說一聲感謝和告別。
方宏眼眶染上幾分不好意思的羞紅,連連擺手:「不用這樣,我們只不過是完成學院交代的任務而已……都是分內的事……」
他們身後的學子們,個個都漲紅了臉,難為情,又在村民們誇獎和感激之下忍不住挺起胸膛。
他們不過只是做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低賤」工作,甚至還要被嘲諷成「廁學子」,也不知為何,這時竟為這些「賤業」隱隱感到幾分驕傲和自豪。
圍觀的京城百姓很少見這樣的奇事,聚集的人群越來越多,便有人開始打聽學子們究竟做了什麼事,竟然得到如此眾多的百姓,不遠迢迢前來道謝。
吳家村的村民正滿肚子話想炫耀呢,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將兩個月來,涇河鎮附近村子發生的各種翻天覆地的變化,以無比誇張和驕傲的語氣,添油加醋道來。
天御耬下發生的熱鬧,一傳十十傳百,引得整條街的人們爭相打聽,口耳相傳。
早已沒人關注天御耬二樓那些,只會作酸詩說酸話的國子監監生們,轉眼之間,他們就從人人尊中的未來「進士」,變成了襯托皇家技術學院學子們的背景板。
方才稱呼他們為「廁學子」的監生,訕訕哼道:
「不過是些大字不識的窮酸野夫,送點不值錢的玩意,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前些天我的一幅詩畫,可是有位貴人出五百兩重金求,我都沒給呢……」
監生之中,唯獨角落裡一個青衫男子搖了搖頭。
他望著樓下熱鬧,緩聲道:「所謂『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重要的並非這些禮物貴重程度,而是這些百姓的真心實意。」
他嘴角帶著一絲嘲弄的淺笑,掃視過對面神色各異的監生們:「諸位就算滿腹經綸,拿著筆桿出手成章,幾時能有這般待遇?」
「即便是將來考上狀元,為官一任,也不知道到時候當地百姓,是罵諸位居多,還是口頌聲贊居多呢?」
被嘲諷的監生像是被戳中了痛腳一般,一下子跳起來:「李長莫,你什麼意思?別以為你是連中兩元的鄉試第一,就肆意羞辱我等!」
李長莫隨意舉杯,淺啄一口清酒,笑道:「並不是我羞辱爾等,分明是你們自己自取其辱。」
說罷,他從口袋取出一粒碎銀放在桌上,也不搭理那些氣得跳腳的同窗監生們,自顧自下了樓。
天御耬下,那些熱鬧的人群又傳來一陣吆喝聲,似乎是皇榜張貼了新告示。
李長莫好奇之下,也跟著擠進了皇榜張貼欄外圍觀。
這次皇榜張貼的,並非是皇帝和朝廷又下達了何種政令,而是一則洋洋灑灑上千字的諫言——「鄉鎮穢物管理與水利改造上書」,署名,皇家技術學院學子穆稜。
張貼皇榜的差役口中大聲念著聖旨:「……嘉獎皇家技術學院學子,務實興農,奮進圖強……改善村容……興修水利……幫助村民灌溉農田百餘畝……取得實效……」
「……特賜鼓勵天下學子,學而用之,實幹興邦……為天下百姓福祉立言立功……」
有了今天百姓自發道謝,和這份皇榜的背書,穆稜等人可徹底成了名滿京城的大名人!
而且,不光是穆稜這一個去吳家村的小組,皇家技術學院撒入鄉鎮的,足足有十來個小組,造福的村鎮範圍相當廣,穆稜僅僅只是其中之一,也是成績最好的一組。
李長莫仔細看著這份上書,耳中不斷傳來周圍百姓們嘖嘖驚嘆的,和皇帝親口下達的讚譽聖旨,心頭一陣觸動。
親眼所見帶來的震撼,比聽人傳言來得更大,看來,皇家技術學院在聖上和百姓心中,地位將越來越重要,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被國子監嘲諷這麼久,終於迎來了揚眉吐氣的一天。
李長莫再三思索半晌,終是下定了決心,抬腳朝南天巷的安延郡王府走去。
沒想到,不等他走到皇家技術學院門口,長長的隊伍,幾乎從王府一路排到南天巷子口。
李長莫稍一打聽,竟然全是諮詢皇家技術學院招錄學生的事。
「咦,李長莫,你不是國子監會試呼聲最高的監生嗎?你怎麼也來了?」一個書生打扮的人,看見李長莫,驚訝地叫出了聲。
「難不成,你也打算科舉,轉頭學百工雜學了?」
李長莫無奈地笑了一聲:「科舉自然還是要科舉的,不過我很好奇這裡。」
他跟國子監那群只想著當官博名圖利之人不同,他一路從寒門學子中拼殺出一條路,懷揣著經世治國的滿腔抱負和熱血理想。
他原以為在國子監可以實現他的追求,直到今天,他突然發現了另外一條更有趣的道路。
書生打趣道:「現在整個京城,都在傳揚陛下讚譽學子們的事,人人私下裡都說,這個學院,才是陛下真正的『天子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