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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人云,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喻行舟將書捲起,聲音不疾不徐:「其義在,天與人相互感應,天能干預人事,人亦能感應上天……」

  喻行舟一邊講課,一邊時不時抬眼看向對面的皇帝。

  蕭青冥起初還能堅持聽,手裡甚至豎著一本翻開的書,一邊聽講還一邊看書,十分專注的模樣。

  沒過多久,他的視線就開始頻頻往下滑,腦袋還敷衍地時不時點個頭,表示他在認真聽講。

  喻行舟口中不停,不動聲色地問:「陛下以為如何?」

  蕭青冥唔一聲,隨口道:「老師所言甚是。」

  忽然,他察覺不對,一抬頭就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眼,喻行舟一手捧書,一手負背,正要笑不笑地望著他。

  蕭青冥:「……」

  他伸過手來,拎走了蕭青冥手裡豎起的書,露出桌面上一本攤開的話本子,封皮幾個大字——《乞丐武狀元傳奇》。

  喻行舟微笑道:「陛下,這些雜書不是陛下該看的。」

  蕭青冥眼前一花,話本就被對方沒收,捲起塞進袖中口袋裡,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

  他忍不住心中腹誹,分明是喻行舟也想看!

  這廝果然變了,小時候他們兩個上課時,都是在老師眼皮底下一起偷偷看的。

  喻行舟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負在背後的手握著一把戒尺,那是昔年先帝封他為帝師時,特別賞賜的。

  就是為了讓他將來輔導和教育皇帝時,用來懲治蕭青冥的調皮搗蛋。

  現在這把御賜的戒尺故意伸到蕭青冥面前,晃了一下。

  「陛下,上課不專心,老師可是會處罰學生的。」

  喻行舟一本正經道:「還請陛下把手伸出來。」

  蕭青冥眯了眯眼,打手心這種陋習到底是誰規定啊?

  兩人僵持了一會,見喻行舟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他只好不情不願地伸出手,手心朝上,伸到他面前。

  眼神卻惡狠狠盯著對方,眉梢微微挑起,滿是威脅的意味——敢打痛了他試試?

  戒尺是用竹木製成,長七寸有餘,尾端掛著一條流蘇玉墜,玉墜上刻有一個「御」字,以示它的權威,歷朝歷代的帝師都有這麼一把尺。

  即便是皇帝,不敬師長,也只能乖乖挨罰。

  喻行舟一手捏著戒尺,一手卷著書本,垂眼與之對望,兩人一人站一人坐,一人滿眼不虞,另一人微微帶笑。

  視線在空氣里拉扯時,時間似乎變得極慢。

  眼看著戒尺飛快地打下來,蕭青冥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只感到一陣飛掠的涼風,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落到實處。

  那戒尺堪堪在手掌上方停頓一瞬,末端打磨過的圓角,如同蜻蜓點水般撩過手心,便收攏回去。

  他只覺掌心像被一片羽毛撓過,又輕又癢。

  蕭青冥忍不住去看喻行舟的臉,後者卻早已側過身,重新舉起書卷,老神在在地讀起來。

  喻行舟半張臉都被書遮住,從他的視角,只能看見一段線條優美的下頷,和一弧溫柔淺笑的唇角。

  蕭青冥心中泛起一絲難以言說的小小愉悅,攏了攏手心,算喻行舟識相。

  他心痒痒地,禁不住想看看對方究竟是什麼表情,在椅子上挪動一下,再挪動一下,肩膀微微往左傾斜,眼看著書卷後擋住的臉即將暴露在他視線里——

  一把戒尺冷不丁貼上了他的臉頰。

  「陛下。」喻行舟沉穩儒雅的聲線從上方飄來,含著幾分低沉沉的笑意。

  戒尺稍微用力,一點點把蕭青冥探出來的腦袋推回去,重新坐正。

  蕭青冥懶洋洋拖長了音調:「你慢些,朕沒聽清。」

  喻行舟終於如他的意把書卷放下來,露出一張眉眼含笑的俊美臉容,靜謐的眼神如同三月春風般柔情如水。

  四目相對時,他再三抿了抿嘴,最後實在拿他沒有辦法似的,戒尺在對方臉頰上輕輕一刮,放柔了口吻:「好生聽課。」

  蕭青冥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有那麼一瞬間,竟仿佛找回了一絲幼時摯友的影子。

  那時對他千般好,萬般寵。

  他心念一轉,不由失笑,都過去那麼多年了,還記著那些少不更事的事做什麼。

  自己早已不是當年任性妄為的小皇子,對方也早已不是他最親密的朋友。

  不一會,又聽喻行舟的聲音繼續道:「……因而國家若是政通人和,便有祥瑞。倘若天子違背天意,倒施逆行,天就會降下災禍,警示君上……」

  蕭青冥的思緒從雜七雜八的事收回,一聽這句話,眉頭不由微微攏起。

  喻行舟像是時刻都注意著他的神情,停下講課,問:「陛下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

  蕭青冥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注視對方的眼睛,淡淡道:「天人感應之說,朕不以為然。」

  「哦?」喻行舟露出饒有興致的神色,「願聞其詳。」

  蕭青冥緩緩站起身,從書桌後繞出來,推開文華殿的窗戶,輕緩的春風立刻拂面而來,輕輕揚起他披散的一縷長發,也送來的花與泥土的清新氣息。

  「日出日落,四時交替,春雨夏雷秋霜冬雪,這些天候變幻,都是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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