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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借著昏暗的火光,看了看自己滿是傷痕和老繭的雙手,他多想,再親手抱一抱兒子,捏一捏他可愛的臉。
心口猛然一顫,熱氣瞬間湧上眼眶,老兵聲音嘶啞:「小哥,你會不會寫字?」
年輕新兵稍微點一點頭:「會的不多,只會一些簡單的。」
老兵顫巍巍從懷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已經很髒了,他努力將它抹平整,找了半天沒有筆,最後解開自己一處包紮過的傷口,身子一動,便有血沁出來。
「能不能幫我,寫封遺書?很簡單的,就一句話!就蘸著我的血……」
新兵看他惶急的神情,鼻頭一酸:「你說。」
老兵想了想,低低地道:「婆娘,我要是死了,你再找個人過,柴房裡藏了幾粒碎銀,別餓著自己和寶兒……」
年輕新兵忍不住跟著紅了眼眶,低聲問:「你不打算跑了嗎?要是偷跑,說不定能活。」
老兵嘆口氣,緩緩搖頭:「這裡,可是我的家啊……」
離他二人不遠的地方,蕭青冥一身戎裝在城樓拐角處站了許久,身後跟著一群文臣,安靜地聽完了這番對話,俱是無言以對。
目之所及,滿眼哀鴻遍野之景,絕望的氣氛在冷風中無聲蔓延。
很快,皇帝和一眾重臣駕臨城樓的消息引來了黎昌和張束止,兩人風塵僕僕,匆忙向他行禮。
兩個士兵嚇了一跳,哆哆嗦嗦站起來,連那封「遺書」都嚇掉了。
張束止忙告罪道:「陛下,末將管束不嚴,他們只是,只是……還請陛下恕罪!」
蕭青冥仔細端詳兩個士兵惶恐的臉,還有那一身的傷。
他喟然一嘆:「有此等懷抱死守之心的士兵,是朕和大啟之幸,朕怎會責怪?」
他目光如炬,眼中沒有一絲對戰事的畏懼和退縮。
他緩步上前,逐一掃過周圍所有人的臉。
黎昌和張束止等將領都注視著他。
喻行舟和一眾文臣也凝望著他。
秋朗、書盛等臣下都靜靜地等待他的命令。
周遭所有守城的士兵們,都懷揣著謹慎的期待和一絲絲微弱的希望盼望著他。
他是大啟的天子,國家的象徵,此時此刻,亦是每個人靈魂與精神的支撐。
蕭青冥沉默半晌,忽然揚聲道:「拿紙筆來。」
這時去哪裡拿紙筆?還是書盛機靈,他身上帶著幾份剛剛送到的情報奏摺和筆墨,直接把空白那頁撕下來。
狂風呼嘯,蕭青冥身後血色的披風烈烈翻飛,他一字一句,抑揚頓挫,緩緩道:「朕在一日,則城牆不倒,家國不滅。」
「敵人要若攻破國都,除非踏過朕的屍身!」
「朕如同諸位一樣,將死守國都,直至大啟得勝那一刻。這,就是朕的遺書!」
「陛下!」喻行舟那張素來自若的臉瞬間變色。
周圍所有人都懵了,大腦空白,耳鳴一般嗡嗡作響,直到喻行舟的喊聲,眾人才驚覺回神,緊跟著是熱血上涌,激動得臉色通紅。
與國同休,保家衛國,從未有此刻這般清晰感觸的時刻,至少在這一刻,所有的雜念一瞬間都被拋諸腦後,對生死的畏懼和對戰事的絕望都暫時被驅散了。
在場諸人無不動容,不約而同紛紛跪下:「陛下萬歲!大啟萬勝!」
呼聲在城頭遠遠傳開,久久不散。
便在此時,子夜的更聲遠遠傳來。
蕭青冥看一眼黑沉沉的天空,轉頭看向欽天監監正:「現在的風,到時候了嗎?」
監正激動得聲音發顫:「到了,傍晚時就已經起風了!」
「好。」蕭青冥沉下聲,「督造局,軍器監,內務處,所有東西是否已準備妥當?」
兩個總管立刻跪地恭敬稱是。
蕭青冥:「摧眉,何在?」
話音剛落,一個年輕人越眾而出來到皇帝面前,乾脆利落單膝下跪:「臣在。」
他一頭烏黑長髮扎在後腦梳成一束,一對桃花眼仿佛略帶笑意,此刻收斂了起來,恭敬且肅穆地望著對方。
蕭青冥深深看著他,這是最後一張英靈卡,但是等級不如秋朗,甚至不如白朮。
「今晚,你身負重任。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摧眉謙卑地低下頭:「陛下之命,即使粉身碎骨,也必不辱使命。」
蕭青冥點點頭,眼神炯然,銳利逼人:「秋朗。」
「臣在。」
「黎昌。」
「臣在。」
年輕的皇帝每叫一個名字,便得到一聲肯定的回答。
高傲如秋朗,此刻也恭順地等待著君主的命令,即便並非強制。
三人齊齊跪在他面前,蕭青冥望著夜空亮起的一抹月色,忽而眉頭舒展,從容微笑起來:「朕,就在這裡,等諸位凱旋。」
「是時候,送給燕然太子一份終生難忘的恥辱了!」
彼時子夜剛過,又是新的一天,系統板面上顯示的幸福度,僅僅只剩3%。
第19章 勝利的希望
深夜的寒風刀割般刮過城外空曠的戰場, 枯草被踐踏得七零八落,暗紅的血色自城牆往外蔓延,幾乎把大地染紅。
橫七八豎的屍體倒在斷壁殘桓之間, 亂糟糟地堆疊著,有燕然軍, 有城頭摔下來的守城軍,更多的還是連薄甲都不曾穿過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