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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生自靈魄之中的,被怨煞所放大的惡念。

  那些東西迅速放大,將滿室金色光芒取而代之,伴隨著呼嘯而來的哭叫與怨詛,直直釘入謝無塵腦海。

  他忽而間失去了對正常外物的感知,聽不見看不見,甚至連從咬破的舌尖處瀰漫到口中的血腥氣都嘗不到了,唯有疼痛如影隨形。

  余寅至少有一句話沒有騙他,入陣之時的痛楚,確實是生不如死的。

  但就在這時,有一道冰涼的靈力繞上了他的手腕,順著手臂上的經脈,一直爬到心臟上,妥帖地沉寂下來。

  隨著它的落定,那些幾乎能夠將人生生撕裂的疼痛短暫褪去了片刻,重新席捲而來時候,同樣沒有再卷向他的心口。

  謝無塵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向他想看見的那個人,卻只聽到了呼嘯的風聲,還有大雨傾盆落下的聲音。

  那種聲音實在是太宏大了,很容易讓人升起渺小如蜉蝣而天地浩大的感慨,仿佛在天災之前,凡人就該毫無還手之力任由其裁決一樣。

  白知秋熟悉這種感覺,當他生死之際離開白莊,回頭望見無盡的火光;當他第一次站在藏書閣的湖泊後,垂眸俯視向腳下的天坑,卻只看見層層雲絮時;當他走上通天路,看見人間百態萬景展開在眼底時,都是這樣的感覺。

  你能做什麼呢?

  什麼都做不了的。

  可是不能不做。

  天行無常,人行有道。有的路不去鋪開,就不會知道它最終會通向何處,至於路上的殉道者的屍骨,或許未來會有哪一日,有人回頭為他們立碑。

  白知秋站在城門外,聽著遠處傳來的轟隆悶響,抬眸望向昏暗的天穹。

  於恙離他不遠,但是沒有工夫將心思分在白知秋這邊。封堵堤壩需要人,入城核驗身份需要人,甚至查會不會有血蠱趁虛而入,也需要人。

  這半旬以來,城外的騷亂無休無止,雖然沒有真正鬧出人命,但也足矣令城內說得上話的一些人抗拒。

  不過,有些事情就快要終結了,白知秋想,蠱鬼一旦被封印,血蠱失去操控者,被誅滅是遲早的事情。

  唯一要說一點希望,便是不要再犧牲那樣多的人了。

  白知秋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於恙。」

  「白師兄?」

  「有人動了我的陣,」白知秋淡聲道,「我去看一看,至於這邊,莫要讓任何人出陣。若是我出現意外,你們便留在這裡,等學宮來找。」

  這話聽起來實在是太平靜了,平靜像是師門長輩的一句囑託,很難讓人將它與什麼不好的事情聯繫在一起。白知秋說完,也不等於恙回他,便執著傘向城外走去。

  於恙先是應了一聲,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話里的問題,但他來不及向白知秋提出質疑,那人已經走入了霏霏雨幕。

  電光破雲,照亮了白知秋的背影,也照亮了視野盡處的洪浪水線。無數人影有如螻蟻,徒勞地爬行在滅頂的災難之前。

  於恙剛向前半步,忽而感覺到一股阻力,他低下頭,看見一隻素白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仙道院規矩……」吳詩凝眸注視著他,又指了指城門洞中排著隊的人群,輕聲道,「不得干涉人間事。」

  於恙緩了口氣,大夢初醒一般,退了回來。

  但是,有的時候,人間仙道真的分得有那麼清楚嗎?

  仙道災禍,人間界難逃一死;人間災禍,世外仙出世救人。面對同一場災難,其中渾水摸魚之輩同樣不分你我。所以,有仙道插手,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饒恕之事。

  但白知秋在盡處站了一會,終究是沒有掐符落咒,他冷漠地旁觀著這些人,不知是想透過他們看見什麼亦或是懷念些什麼。

  直到有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緊接著,另一隻同樣枯瘦的手覆住了他的手,握上傘柄。

  白知秋稍稍一頓,將自己的手抽離,又向旁邊讓了半步,於是身後那人便站在了他身側。

  「我以為,需要我親自入城請你。」那人道。

  白知秋沒回答這句挑釁一樣的話,他垂著眸,長睫掩住了那雙極少會顯現出情緒的眼睛,聲音里儘是漠然:「我死了,你就會滿意嗎?」

  白宇雲側過頭看他,目中隱有審視:「我以為,你會問我,會不會放過其他人。」

  「我不需要你放過他們,」白知秋道,「死在這裡的人,只能是你。」

  不是會,是只能,白宇雲看著他,似乎是沒有想到白知秋也會說出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話,眼角的笑意更濃了,他用一種饒有興致的語氣反問:「是嗎?」

  白知秋不答。

  濕漉漉的頭髮搭在他肩膀上,襯得面頰和脖頸都是雪一樣的白。他沒有低頭,於是側面的線條便顯得極為突兀明顯,甚至有些凌厲了,偏又脆弱得像是隨時都能夠被折斷。

  但是三百年前的白知秋不是這樣的,他那時少年得意,擁有足矣肆意揮霍的時光與所有人的喜愛。哪怕到了現在,白宇雲也不會被他的外表所欺騙。他曾經追著這個人的腳步度過了永遠緩不濟急的少年時光,又被遮蔽在後不僭先的陰影下二十年。他嘗試過窺探,嘗試過模仿,可他仍是走不出圈禁起他的怪圈。

  而現在,棋差一著的,又會是誰?

  他們就這樣並肩站在一起,衣衫雪白,恍惚如當年。浪線在他們面前推進,一道接一道,融合成五河八塹的層疊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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