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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和尚深深地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沒關係,你以後會明白的。」

  記憶在腦海中盤旋,如同乾涸的泉眼重新噴出水來,一股一股的,磨得人心裡焦急。

  《妙色王求法偈》的經文伴著木魚聲一遍遍重複,祝珩望進老和尚的眼底,從中看到了佛家的憐憫與慈悲。

  縹緲悠長的香線霧氣模糊了視線,老和尚的身影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瘦骨嶙峋的小異族。

  比貓瘦多了,四肢上戴著鎖銬,每走一步,牽動著鎖鏈叮鈴作響。

  在祝珩的記憶之中,花神節上遇到的小異族只佩戴著項圈,並沒有鎖鏈。鎖鏈不粗,細細的一條,但一瞬間就捆住了祝珩的心,讓他無法呼吸。

  小異族舉著斷了一截尾指的手,黑亮的眼睛被蒙了一層水澤,他如同被打折後腿的狸花貓,發出哀哀的呼痛聲。

  「疼,好疼。」

  「長安,我怕疼……」

  祝珩呼吸停滯,很難將眼前哭的眼睛和鼻子都紅通通的小異族和燕暮寒聯繫到一起。

  為什麼受了鞭傷還能一聲不吭?

  為什麼還能與刺客們拼死鏖戰,讓他先行離開?

  ……不是怕疼嗎?

  祝珩張開雙臂,抱住了撲到他懷裡的小異族,恍然之間,好似回到了被他遺忘的十三歲:「不哭了,不哭了。」

  在參加宮宴之前,他尚未換上一副冷硬心腸,対世間保有的所有溫柔,全都讓這個哭得黏糊糊的小異族占有了。

  遇見的太巧,稍微晚一點,他們之間就不會有開始。

  「咳咳,咳咳……怎麼弄成這樣的?」

  十三歲的祝珩身體更差,發熱咳血,徘徊在生死邊緣,問一句話都要緩半天。

  小異族哭著搖搖頭,撲進他的懷裡,聲音細弱,先是嘰里咕嚕說了一通,然後是帶著古怪口音的南秦話:「想救你,不要你死,救你。」

  這一句大抵是和別人學的,他沒記住,翻來覆去都是模糊的字音。

  祝珩連蒙帶猜,勉強聽得懂他想表達的意思。

  雖然早有猜測,但真的確定了燕暮寒斷指一事與他有關,祝珩還是忍不住震驚,震驚之後,就是鋪天蓋地的疼惜。

  言辭顯得乾癟,無法抒發出心裡的想法,他只能抱住小異族,希望懷抱和體溫能抵消痛楚。

  …………

  眼前的畫面逐漸變淡,金戈相交的聲音喚回了祝珩的意識,他費力地掀開眼皮,入目就是廝打的兩人:「燕暮寒……」

  是他的小異族。

  燕暮寒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偏過頭。

  四目相対的瞬間,祝珩大驚:「小心!」

  在戰鬥中分神是大忌,穆爾坎及時收手,但彎刀仍然貼著燕暮寒的臉划過去,殷紅的血線橫在側臉,燕暮寒毫不在意,瞬間就躥到了祝珩身旁。

  「長安,你不是……」

  他不敢說出那個字,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來的美夢。

  直到穆爾坎收了刀走過來,說出了一直被打斷的解釋:「將軍,你誤會了,他沒有死,只是昏過去了。」

  祝珩捂著胸口,不願意將視線從燕暮寒臉上挪開,他試圖從眼前人身上看出小異族的影子,最終卻發現相似的只有那一節斷指。

  夢中的心疼延續到現實之中,他握住了燕暮寒的手。

  「長安。」狂喜漫上心頭,燕暮寒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一想到穆爾坎將祝珩當成屍體扛的事就上火,眼神也冷下來,「你身上的血是受傷了,還是不舒服?」

  他聽到祝珩低低的咳嗽聲,臉色蒼白,和舊疾復發時的樣子別無二致。

  可臨行前施針已經告一段落,醫師說好好養著不會有大問題,怎麼就突然復發了,難道是奔波操勞太累了?

  燕暮寒暗暗在心裡罵了自己沒照顧好人,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著,攬著祝珩的肩膀,力道輕得像是怕碰碎他。

  「沒事了,欺辱你之人,我定不會饒過。」

  攻城聲停止,穆離部被攻破,整肅的馬蹄聲從城外湧入,向著每一條街道而來。

  穆爾坎有苦說不出,想起燕暮寒讓塔木轉達的命令,臉色難看,但又不敢勸,只能將希望寄托在祝珩身上,盼望他能夠如實以告。

  「和其他人沒關係,我只是……」祝珩愣了下,不知道該怎麼說。

  是說我想起了一些我們曾經的記憶,還是說我記起了你年幼時就為我斷指?

  記憶還沒有完全恢復,祝珩想起老和尚対他說過的話,心裡已經有了計較,當年的事老和尚都知道,要弄清楚一切,得回明隱寺一趟。

  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祝珩握著燕暮寒的手,滿腔疼惜都化作了思念與愛意:「沒有人傷我,我只是想你了,夜裡太冷,想你抱著我休息。」

  穆爾坎清楚地看到,燕暮寒失去表情,然後滿是怒色的臉以飛快的速度變紅,整個人都無措起來,好似頭一次見到心愛的姑娘,像個愣頭青一樣羞澀。

  不是他想把祝珩比作女子,實在是咳過血的病秧子弱柳扶風,看上去比姑娘家還要虛弱幾分。

  「我抱著你,不冷。」

  燕暮寒打橫抱起他,祝珩身體不舒服,神思倦怠,靠在他的懷裡,啞聲道:「別傷了城中無辜之人。」

  依照燕暮寒的個性,看到他這副模樣,肯定不會放過穆離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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