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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人開口,暖閣里的空氣,卻倏然黏著。

  阿嫵不自覺把帳子擰出一道細褶。清月似的眸子左看右看,唯獨不落在身側的另一人身上。一雙耳朵卻高高豎起,留意著房中的每一寸動靜。

  謝蘊卻恍若未覺,掀開輕紗似的帳簾,露出玉床的內里:「已至掌燈時分,該入睡了。」

  阿嫵朱唇微啟,似是要說些什麼。

  然而過了半晌,她也只「嗯」了一聲。隨著謝蘊的動作一同躺在了床上,又把微涼的薄衾搭在了身上。

  玉床極為寬敞,足以容納四五人橫陳斜躺,亦不覺得擁擠。然而不知何故,二人竟默契地一道仰躺在床中央。彼此之間,至多不過一個人的身位,彼此呼吸可聞。

  玉床之中,衾枕皆是簇新的。唯獨帳頂大片的明黃色,其間繡著五爪金龍的紋樣,還有紫色祥雲繚繞其間。

  這一看,就是先帝的品味。

  若是世子的話,大約更喜歡玄色?或是竹青、深碧、湛藍之類的。五爪金龍腳踏祥雲的紋樣也太俗了。應該繡些松竹、仙鶴之類的,才襯得上他這一身君子骨。

  阿嫵正思緒紛飛著,便聞耳畔清冽的聲音響起:「御書房外有西北軍把守,極為安全。阿嫵放心入睡。」

  「哦。」她愣愣應聲。

  看來今夜的同床共枕,也僅僅只是同床共枕而已。不會再發生什麼旁的事情了。

  阿嫵的心底,莫名有些失落。

  倒不是因為她想發生些什麼,而是謝蘊的態度實在是太冷淡了。若說先前乖戾的他令人生出了幾分懼怕。這個冷淡的謝蘊,則更像軟刀子割人般地折磨。

  哎,不應該啊。

  明明他心底有她的,不是麼?

  方才還擔心她在溫泉中出意外,火急火燎地跑來探勘情況。一轉眼,又冷淡得恍若初見的陌生人。

  不,就連初見時的謝蘊,待她也沒有這般冷淡的。

  男人心,果然海底針。

  縱使阿嫵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只能籠統地把它歸結為謝蘊的心結一類,留給日後徐徐解開。

  月淡風清、蟬鳴切切。

  宮中的夜裡,寂靜極了。

  除卻玉鼓更漏之聲,再無一絲動靜。隔著一扇半開的菱花窗,阿嫵甚至能聽見落花墜入清圓池塘的漣漪聲。

  自然,還有身旁人的呼吸。

  那呼吸均勻而綿長,聞之令人安心。阿嫵便在這道呼吸聲之中,意識混沌、困意上涌,眼皮漸漸變得沉重。

  她白日曾小憩過,因而夜裡比尋常睡意更淺。

  因此,阿嫵在即將墜入夢鄉之際,察覺到了額間一點動靜,頃刻之間就清醒了大半。

  好像……有人在撫摸她的發頂?

  撫摸她的手掌寬大,每一回皆令她感到溫暖。絲絲的慵倦之意,從被他撫摸過的每一寸肌膚蔓延開來。

  「是誰?」阿嫵下意識問道。

  停在發頂的手掌,倏然一僵。

  阿嫵問完這句話之後,就睜開了眼,意識也徹底清醒了過來——與她同床的是謝蘊,這個人還能是誰?

  果然。

  她轉過頭去,正與謝蘊的目光直直對上。

  他的漆眸如濃墨般氤氳,其中划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愕然,片刻後恢復了一片深不可測的平靜。

  「謝蘊……」

  阿嫵下意識摸了摸鼻子,莫名覺得有些尷尬。

  然而片刻後她反應了過來:偷偷摸人發頂的又不是她,她為何要覺得尷尬?

  轉瞬之間,阿嫵就理直氣壯了起來,清了清嗓子:「世子,你也沒睡啊?」

  「嗯。」

  謝蘊不閃也不避,直直望著她。

  阿嫵與他對視了幾息,倏然之間,明悟了些什麼:舉止之間,謝蘊從未掩飾過對她的在意。無論是溫泉旁發生之事,還是此刻趁她睡著,偷偷撫摸她的發頂,皆是如此。

  然而言談之間,他就是不折不扣的謎團。無論自己如何試探,也猜不透他所思所想。

  阿嫵心道:恐怕,這是他有意為之了。

  這可不行!

  她黑瑩瑩的眸子溜溜一轉:「好巧,我白日睡過了,現下也有些睡不著。不如世子陪我說會話罷,說不定能更快成眠呢?」

  謝蘊沒有拒絕的理由,便「嗯」了一聲。

  「那……」該說些什麼呢?

  好幾個話題在阿嫵的心底兜了一圈。

  她想了想,還是找了個最不容易冷場的:「謝蘊,如今你登基了,那淮安王和長公主呢?」

  「父親與母親,自然沒有二話。」

  「我不是說這個啦……」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他們現在的身份問題。謝蘊成了皇帝,他的雙親健在,理應成為太上皇和太后。

  只是,不知道廟堂之上,會不會生出阻攔的風波。

  畢竟,謝蘊隨的是淮安王的姓,雖然有長公主這麼個母親,可理論上與如今的大衍皇族非出一族。

  皇室宗譜上如何記載,也是一門大學問。

  逆料,謝蘊卻給出了意料之外的回答:「他們不喜宮中拘束,便一切維持原狀了。」

  阿嫵倏然瞪大了眼睛:「維持原狀?」

  也就是說,這兩位不僅不住在公眾,就連尊號也不加的?還是從前的淮安王和長公主?這樣也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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