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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便只剩一個堪堪成年的小孫。

  這個小孫便是剛死不久的王大強。

  她這一生,幼年喪父,青年喪夫,中年喪子,人至老年連孫子也死於非命。

  像是生來就是為了將人間疾苦吃個遍一般,絕望一次比一次來得猛烈,卻也叫人麻木。

  賽添先雙手攥拳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扭過身面無表情地對管清機說:「帶走。」

  上司的命令不可不遵守,管清機只好上前把這老人帶起來,他儘量放緩了動作,可抓住老人那不比乾柴枯枝結實多少的肩膀時,還是害怕自己會一不小心就把這個老人家碰壞了。

  「你、你們是什麼人。」

  管清機儘可能輕聲細語地說:「渾天局辦事的,就帶您回去問個話,您別害怕。」

  渾天局之名如雷貫耳,再鄉野的地方也有人將其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但從沒那個鄉野村婦會覺得自己這輩子真有機會見到這種人上人。

  老太太已經嚇得噤了聲,不住得發起了抖。

  這是管清機那天跟著賽添先緝拿歸案的第一位魔修家屬,那一天他們幾乎轉遍了整個長河,看到最後連管清機都覺得麻木,嗷嗷待哺的幼子,疲憊麻木的寡婦,把自己埋進黃土的老人……這世上總有人活在地獄裡。

  「老大,我們幹的這些究竟有什麼意義?」管清機垂眸跟在賽添先身後,

  玄修出世求得道飛升,可志願來渾天局的人,至少大部分人都是秉著懲強除惡維護一方正義的心思的入世之願去往各地的。

  然而各地世家依託背後玄宗已然成為地方門閥,世家本是玄凡之間的橋樑,而今卻成了狐假虎威魚肉百姓的惡獸。

  那些平頭百姓在這些「生而高貴」的眼裡,早就與螻蟻無異。

  既然不是人,又怎麼會把他們當人看呢。

  管清機鬱憤道:「這難道不是在揮刀向更弱者嗎?」

  賽添先沒有回答他。

  渾天局行走人間,平定玄修造成的凡間損害,緝拿犯事而逃的玄修都是分內之事。

  他們所管轄的其實也就只有入世的玄修而已、

  可什麼才算是入世?

  在凡間城池裡招搖過市算是入世嗎?

  可那些簡居深山,卻通過族親遙控一方民眾的大能呢?

  他們怎麼能不算入世呢。

  僅是因為隔了一層「世家」的窗戶紙,天下人就對他們半點奈何也無。

  甚至連賽添先自己也一樣出身世家,他難道就沒在有意無意間照拂過自己的宗族後輩嗎?這種照拂難道就不成「勢」,難道就不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傷害到別的什麼人,叫旁人蒙了損失?

  如此算來,渾天局中何人無辜?

  對於鋌而走險的喬自明而言,這種被世家們擠壓的絕望,難道不算壓死他的那些稻草之一嗎?

  這些都是後話了,望靈燈斷的那一日,宋柬入住的那間客棧上房裡,灰色的小雀拼死也撞不開緊閉的門窗,竟生生撞死在了窗欞之上,不到巴掌大的身軀直直墜落,軟趴趴地伏在地上,良久後一縷灰煙肉眼難辨地從門窗縫隙里滲了出去。

  第六十六章 霧氣盡起

  自稱尊上的這位原已經是此間事了,該拂袖而去了的瀟灑模樣,那往回的腳步卻生生在下一秒頓足,他目光陰冷地掃過硝煙散去之後的海面。

  烏雲遮卻了月光,常人眼裡的海面只剩漆黑一片,他卻看得清清楚楚。

  方才那一擊他雖未出十分力氣,但也是給足了宋柬敬意的一招,是要一擊斃命的。

  可是,這位尊上垂下眼眸,沙灘上細碎的沙粒已經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寧靜。

  宋柬沒死。

  他根本不在這裡。

  魔尊蹙眉,隨後勾唇一笑,喃喃道:「那方才是什麼,白源峰主的幽魂一縷麼?呵。」他冷哼一聲,神色不郁。

  *

  「你果然不肯老老實實地待在山上閉關。」宋柬脫身後隱匿身形到了一處密林里,他看著眼前的程佰列表情無奈。

  程佰列更是委屈,他只說:「你說你不會在涉險,果然是騙我的。」

  宋柬:「……」

  他只好好聲好氣道:「這不是全須全尾著麼,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倒是你,方才我若反應再慢些沒有及時拉住你,你才要祭了那魔頭的刀。」

  「讓你好好閉關,也是省得讓我擔心。」

  程佰列回憶方才千鈞一髮的情狀,直視宋柬問道:「師尊是怎麼躲過那魔頭的攻擊的?」

  宋柬勾唇淺笑,像是要擺出高人不露像的高深莫測樣,卻又禁不住笑了似的,他說:「沒有這點本事我怎麼敢來這溟洋?小看你師尊什麼呢。」

  程佰列不知道宋柬這輕鬆的模樣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但他師尊在那魔頭手下毫髮無傷是事實,可他仍舊有化不開的不安。

  「師尊,接下來還要去哪兒?」他只有步步緊跟,至少宋柬在他眼前的時候,他能有片刻安心。

  「去侘傺山。」宋柬的神色很自然,以至於程佰列根本無法洞察,他這句去侘傺山是抱著怎樣孤注一擲的心理。

  侘傺山被各宗門查了一遍又一遍,伏禍宗崇賢生魂被擒後,他們又到這裡來掃蕩式地搜索了一通,像是連犄角旮旯里的泥土都翻了個遍。

  宋柬故地重遊難免覺得有些唏噓,也不知是不是詠君夫人留予他的那些力量對這裡充滿了感懷。但這座山確實已經面目全非了,也不知和七百年前又有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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