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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寧捂著胳膊淚如雨下,撲通跪在了地上,嘶聲叫道:“主子!你殺了我,我也要說!她是唐將的妻子!她如何配得上主子為她……”

  赤虎一個健步上前,手掌劈在了阿寧頸後,打斷了她的話。他迅速抱起阿寧,也不敢看晟豐澤,邊往外跑邊結結巴巴地解釋:“女人見識短,屬下好好教訓她去。”竄得比兔子還快,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跑到院子外了。

  “我沒生她的氣。王爺也不要計較了。”傻子才看不出來赤虎對阿寧的心意。因為自己,晟豐澤嚴懲阿寧。他的下屬們多少都會有怨言的。季英英覺得自己欠晟豐澤的太多了。不能再欠下去了。

  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阿寧的刀真的就刺進她胸口了。她是不想活了。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趙家見到她時,如果不是自己,她逃不出趙修緣的魔掌。可她仍像匹母láng一樣兇悍地罵著趙修緣。他仿佛在這瞬間觸及到了季英英羸弱的內心。她是這樣害怕,卻從來沒有流露出來。晟豐澤突然有些心疼。

  他怎麼能忘了呢。南詔攻唐,她親眼看著她的母親哥嫂,剛出生的小侄子死在眼前。她染那些五彩的布匹時,怕是將心裡僅剩的希望和色彩都拿了出來。她的心已經是灰黑的一片,連活著都覺得疲倦了吧?

  晟豐澤張開雙臂將她抱在了懷裡,感覺季英英下意識的掙扎,身體變得僵硬。他壓住了她的頭,把下巴放在了她柔軟的發間,喃喃說道:“相信我,我會讓你好好的回大唐。”

  臉壓在他胸口,季英英嗅到濃濃的血腥味。她的眼淚嘩地就涌了出來,她用力捶打著他的胸尖聲叫道:“我不會原諒你,我娘我哥我嫂子都在天上看著我!我夫君一定會帶著唐軍踏平南詔!你是劊子手!我不會原諒你!”

  她的心因為他動搖了。在他握著她的手刺了自己一刀之後,季英英心酸得想放聲大哭。她不要他一次次救自己,她不要他施恩。她只想恨他,只想回到大唐,回到有母親哥哥的家裡。

  她怎麼能在心裡印上另一個男人的身影。她如何對得起楊三郎?

  季英英哭得一塌糊塗,她怎麼能還活下去?

  晟豐澤放開了她,迅速地轉身朝外面走去。呼吸間扯動著胸口的傷,每吸一口氣都傳來尖銳的疼痛。他知道她的意思,他沒有任何時侯比現在還明白她的心。

  在他能愛她的時侯,他沒有去愛。在他想愛著她時,他永遠都不能愛她了。

  不,不是他不能愛她了。是他的愛讓季英英不想活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他傷心的?

  ★、第257章不怪

  他站在門口,望著屋檐的yīn影被陽光吞噬地越來越多。晟豐澤按住了胸膛,他記住了,這裡曾經抱過一個他喜歡的女人。

  她被擄到南詔時,他還曾想留住她。她的雙腳還踏在南詔的土地上,她住在他的國家。他想見她,不用越過千山萬水。都是他的奢望罷。

  身後的哭聲漸弱,屋裡又漸漸變得安靜。

  陽光漸漸西移,地上的影子變得淺了,不知不覺,他在門口站了一整天。晟豐澤機械地轉過身。季英英呆呆地坐在yīn影里,單薄的身體顯得有些可憐。晟豐澤又走進了屋,點燃了燈。

  燈光驚醒了她,她驀然瞪圓了眼睛,身體往後縮了縮。

  “幫我包紮下傷口。”晟豐澤直接說道。他停了停又道,“送你回去,路上舒服一點。”

  季英英吃驚地微微張著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晟豐澤已經吩咐守衛去拿傷藥和他的衣裳。

  他坐在竹榻上,解下了披風。沁出的鮮血順著胸膛淌了下來。那一刀他心裡發著狠,刺得不輕。

  守衛送了東西來。見季英英還愣著,晟豐澤自嘲地笑了笑:“送你離開,咱倆就兩清了。”

  啊,他真的要送自己走?季英英活過來了。她動作靈敏的解開他身上纏裹的白布,一層層揭開。挽了袖子擰了布巾給他擦拭血跡。

  晟豐澤雙手按膝大馬金刀的坐著,目不斜視。他的思想隨著她的動作轉動著。她的手指有點涼,偶而觸著肌膚有點癢。她的下巴好像比原來尖了,回到大唐,應該會豐腴起來。楊靜淵應該會待她好的吧?她嫁他時還是孝期,她沒和楊靜淵圓房。他應該能相信她的清白。

  燈光暖暖地籠罩著兩人。靜默中透出幾分溫馨。

  晟豐澤盯著牆上映出的影子,有些捨不得靠在一起的影子分開。

  “好了。”低下的嬌俏身影終於離開了他。

  “謝謝。”晟豐澤站起身,穿好了衣裳。他沒有再看季英英,低聲說道:“我囑人送飯菜來。你多吃一點。今晚月色極美,我帶你出宮賞月。”

  季英英有點興奮,又有些無所適從,半晌也輕聲說了句:“謝謝。”

  “不用謝我。”晟豐澤有些感慨,“第一次在趙家救了你,我就一直在想,你怎麼那麼聰明,硬是沒有答應付給我報酬。”

  當時他想要她為他染色配絲,想討她三年時間。她卻沒有答應。晟豐澤想,這就是命吧。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躲開他的陷井。

  季英英無話可說。

  晟豐澤輕嘆了口氣,快步離開。

  是啊,第一次她就感覺她付不起他索要的報酬。可他依然一再救了她。季英英低聲自語道:“這是命啊,我和你真的沒有緣份。”

  這一次,他仍然打算放了她。季英英愣愣地坐在他坐過的竹榻上。想哭又想笑。

  眼前驀然一黑,一個人影從窗戶跳了進來。季英英嚇了一跳,抬頭時看到了楊靜淵。她使勁眨了眨眼睛,她怎麼會看到楊靜淵?

  一進屋,楊靜淵極自然地將自己隱藏在燈光的背後,不讓人從外面發現他的身影。他喉間動了動,像是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她腦袋有點懵,慌亂地去看他。她沒有看錯吧?黑了些,瘦了許多。可那張臉依然劍眉飛揚,俊朗如月,是他,是楊靜淵,她朝思暮想,放在心裡不知想了多少遍的楊三郎!

  “啊,三郎!”季英英回過了神,激動得叫了一聲,想都沒想就撲進了他懷裡。

  “我,我走了很遠的路,翻山越嶺,生怕來得遲了。昨天,我走到這裡了。”楊靜淵突然就落淚了。

  季英英用力抱住了他:“三郎,三郎!”

  她的眼淚也落了下來。她一路上都在想,再見到楊靜淵,她一定會朝他露出燦爛的笑容。告訴他,她一直等著他。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他,她卻只能流淚。

  楊靜淵抬起胳膊,在空中停留了一會兒,終於扶起了她的臉。他低下頭,把嘴唇印在了她唇間。他嘗到了她滑落的眼淚,鹹鹹的。心就像被人捅了一刀,又冷又痛。他怎麼能怨她呢?她不過是個柔弱女子罷了。他真害怕自己來得遲了,再也見不到她了。她活著就好。

  他抬起臉,季英英的胳膊繞住了他的脖子,讓他呼吸有點困難。

  她的臉貼在他胸口,小聲地叫著他。楊靜淵狠下心將她的胳膊摘開,低聲說道:“你好好的……我還有事要辦,我先走了。”

  “三郎。”季英英想開口讓他帶自己走。可叫了他一聲,她生生忍住了。白涯宮又不是她家的後花園,抬腿就能進去閒逛。他一個人可以來去自如,帶著自己,就成了活靶子了。她要懂事。他來了,他一定會想辦法帶走自己。對了,晟豐澤說今晚要送自己走呢。哦,不能告訴晟豐澤,楊靜淵找到她了。晟豐澤願意放自己離開,卻不一定肯放走楊靜淵。他是大唐的將軍呢。她可以在路上等著他呢。這樣,他也不用再進白涯宮涉險。

  季英英心思數轉,覺得自己想到了最好的辦法。她雀躍起來:“三郎,你不用再來白涯宮尋我了……”

  她不讓他再來了。楊靜淵咬緊了牙。

  院門打開,傳來吱呀的響動。楊靜淵飛快地躲在了門後,從腰間拔出了劍。

  “是來送飯菜的。”季英英低聲告訴他,快步走到了門口。

  兩個僕婦提著食盒,捧著一個包袱進來。

  季英英站在門口儘量用平靜地語氣說道:“放這兒吧。月色明亮,我在院裡用飯。”

  見她不讓自己進屋,僕婦們也沒有勉qiáng,將食盒和包袱放在了院裡的石桌上。

  “季娘子,主子說請你換上新裳,戌時邀您賞月。”僕婦傳達完晟豐澤的話,躬著身行了禮退下。

  “知道了。”

  戌時,晟豐澤就能送自己走了。季英英露出了笑容。她轉身進屋,卻沒看到楊靜淵。低聲喊了他幾聲,仍沒有回應。季英英有些疑惑,嘟囔起來:“有事要辦,也不肯給我說一聲再走。”

  是她貪心和他相聚,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險。季英英無奈的嘆了口氣。

  楊靜淵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白涯宮。他沉默地從後山下去,走到山谷深處,溪水潺潺。月光將溪水映成了一片銀亮。他蹲下身,把臉埋進了冰冷的水裡。一拳接一拳打在了地上。

  他從來不知道季英英和晟豐澤這樣熟悉。從前他只知道晟豐澤想要設計季家的染絲秘方,只知道晟豐澤是她家的仇人。原來她和晟豐澤之間早有過那麼多的過往。甚至在他認識她之前。

  他以為他會在王府地牢找到她,沒想到她住進了白涯宮的客居。她哪裡像是刺客,她分明是來作客來著。

  他伏在屋脊上,從一方窗戶望進去,她溫柔地給晟豐澤包紮傷口。燈光太亮,他都能看到她眉梢眼角隱藏不住的喜色。他真是笨。他怎麼現在才看明白晟豐澤看她的眼神?

  楊靜淵從溪水中抬起來,雙瞳被冰冷的水刺激得微微發紅。他在溪邊躺了下去。滿腦子都迴響著她柔柔的聲音。

  月光太亮,他盯著明月,想到的都是晟豐澤與她在山巔賞月的身影。楊靜淵用手擋住了眼睛。他不恨季英英。他只恨自己不夠qiáng大,沒能將南詔兵攔在大渡河邊。沒能將她從南詔兵手裡搶回來。

  “不怪你。我不怪你,不怪。”楊靜淵不敢去想季英英遭受了什麼。也許晟豐澤是她最後能抓到的浮木。

  他怎麼能怪季英英變節?他只要她活著,活得好好的就足夠了。可是他卻分明知道他心裡仍然埋怨著她的。看到她和晟豐澤溫馨地相處,他是那樣難受,仿佛被悶在鍋子裡,憋得喘不過氣來。

  如果她死了,他可以理直氣壯地為她報仇。也好過看著自己的妻子委身給南詔賊王。

  “我不怪你。我要滅了南詔,殺了晟豐澤。”楊靜淵的聲音幽幽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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