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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考進織造局的時候麼?一晃,都這麼多年了……」雲珩閉上眼,「船集很熱鬧的,比京城熱鬧。河川邊的風很舒服,不像京城那麼干,那麼硬……大家說起話來都溫聲細語的,在街邊買些甜滋滋的吃食,吃完了,還會在河裡放一盞燈……進京之前,他每年都會放……」他頓了頓,忽而睜開雙眼,「四喜,我想去給他放一盞燈。」

  「那,奴才這就去安排。」

  盈月當空,一條條小船排泊在天碧川河岸邊。

  街上摩肩擦踵,四喜緊跟在雲珩身旁,他提早安排了十幾個著便裝的侍衛,有的在茶館二樓居高戒備,有的不遠不近混在人群里,雲珩雖覺得這太小題大做,卻也聽之任之。

  他捧著一碗桂花糖芋苗坐在川邊,據說這攤子是開了二十年的老字號。

  木棉按住他的手,多此一舉地掏出絲帕,將銀勺子放入碗中。

  雲珩盯著小碗良久,如今雲璿死了,似乎也沒什麼人想對他不利,銀勺子取出還是光潔錚亮的,可他卻把碗推給了木棉:「算了,我吃不下,你嘗嘗吧……」

  意外的,他沒什麼食慾,看著熱鬧的街景,甚至有些失望。

  事實上,他心心念念的,從來都不是這口地道的玉寧吃食。

  不是玉寧的山水和風,不是玉寧的濕潤和溫暖,也不是這一身柔軟的綾羅。

  那人不在了,哪裡都差不離,叫人提不起興致。

  他交代四喜替他去買一盞金魚燈,而後帶著木棉,避開人群,沿水邊往下遊走去。

  河川由寬及窄,漸漸容不下並排的船鋪,人也稀少起來。岸邊的金桂隨風飄來馥郁香氣,河面月光粼粼,源源不斷的燈漂流而下,不知寄託多少人的思念。

  雲珩穿過樹影,站在幽靜之處,抬頭便發覺三丈之隔的河對岸竟有人與他一樣躲著熱鬧,蹲在水邊獨自放燈。

  那人微微探身,左手挽起右手的衣袖,露出光潔修長的皓腕,纖細手指輕輕順流一推送,一紅一黃兩條魚燈便離開了他,匯入浩蕩的燈河裡去了。

  皎潔如水的月色輕紗似蒙了他一身,他低著頭,頭頂漆黑的馬尾垂到身前,雲珩看不到他的臉,只莫名覺得這一舉一動都溫柔至極,讓人移不開眼。

  若是這琉璃千頃的天碧川,這鐘靈毓秀的玉寧山水能孕育出個守護神靈,大抵就該是這樣一幅姿態吧。

  河燈漸漸漂遠,那人心滿意足起身,將馬尾撂倒身後,露出一截髮簪來。

  上頭晃過朦朧的金黃色微芒,好似遠星閃爍。

  雲珩一怔,仿佛被一道落雷當頭劈中,頓時眼前一白,沒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劇烈的搖晃驚醒,猛抽一口氣,緩過神。木棉嚇得臉色煞白,替他擦掉額頭上憋氣憋出的一層汗。

  雲珩的心口一陣劇烈跳動,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他輕輕拂開木棉的手,對岸那人還在,拖著長長的影子,這一切並不是幻覺。

  戴在發間的並不是星,而是一片微微透光的明黃葉片,是秋末銀杏的顏色,代表陰陽合一,不被生死而分開的情誼。

  第116章

  陛下只說要金魚燈,既沒說要多大的,也沒說要什麼花色,四喜沒工夫挑,乾脆每樣都買了一隻,拎上就走。半路上,背後冷不丁傳來爆裂聲,他一縮脖子轉過頭去,原來是玉寧官府的府兵攔了最長那座石橋,在上頭放煙火。一樹銀花開在半空,街上的人同時揚起頭,孩子們被爹爹扛在肩上,其樂融融。

  不如宮裡的好看,但確實熱鬧,這熱鬧是煙火氣,是人情味,宮裡沒有。

  四喜瞄了一眼匆匆轉身,一溜小跑往下游找去,沒多遠便看到了等在金桂樹下的雲珩和木棉,可不等他走近,當今聖上忽然毫無預兆就朝河裡衝過去,還好木棉眼疾手快,攔腰抱住了他。姑娘力氣不夠大,被拖倒在地

  四喜一愣,嚇得丟掉滿手的魚燈,連滾帶爬衝過去幫忙。

  雲珩死死盯住河對岸,渾身顫抖,腿腳發麻。

  火光的明滅中,對岸那人抬頭仰望著璀璨夜幕,半空里一朵朵綻放的花照亮河畔,勾勒出熟悉的輪廓,臉龐少了些圓潤,身姿多幾分挺拔,其餘再沒什麼變化了,眼神依舊溫軟澄澈,沾了河水的手指像春日覆著露水的鮮嫩葉芽。

  燒成灰雲珩也認得,是他的阿綾……

  他不敢用力呼吸,亦不敢眨眼,那煙火像炸在他胸中,要燒穿他的五臟六腑,疼痛難當。

  可對方卻沒有注意到他。

  剎那絢爛過後,空氣里瀰漫著淡淡的燒焦味,阿綾徐徐轉身,留給他一個盈盈發光的背影,像無數次夢醒的前一刻,像那些短暫停留的煙火,即將化成一團迷霧消散。

  不要!不要走!

  雲珩一慌,拔腿追過去,可才提步便被人攔住,寸步難移。

  他掙不開束縛,趴伏在岸邊,眼睜睜看著那一抹淡青色漸行漸遠。

  阿綾不要走,不要走……

  他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喉嚨仿佛堵了一塊寒冰,連牙齒都在打顫,他求救似的看了一眼四喜,又看看木棉。

  可他們只顧著阻攔,什麼都不明白。

  這世上沒人明白他痛徹骨的相思,也沒人察覺他死去大半的魂魄就在對岸。

  他用盡力氣,拼命將喉嚨扯破,終於喊出了沙啞的聲音:「阿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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