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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阿綾面色不豫,孔甯適時住嘴,話鋒一轉:「哎呀,不過是禁個足,不打不罵的,安撫貴妃罷了。太子原本就不愛在宮中走動,要我說這也算不上懲戒,你別擔心了。阿綾,今日下值我請你去吃酒好不好?也叫上阿櫟。」

  雖說沒明面上徹底撕破麵皮,可這人出賣過自己,阿綾不愛追根究底地計較,並不代表他心無芥蒂。何況他現在一想到雲珩為了他正受罰,也再沒什麼閒情雅致去逛街喝酒:「不必。」

  「就當,就當是我給你賠罪行不行,之前是我一時糊塗,豬油蒙了心……太子殿下可是罰了我半年俸,你消消氣,消消氣嘛……」孔甯竟是鍥而不捨。

  阿綾被他鬧得心煩,深深嘆了口氣:「孔甯,你著實不必為此破費,先前的事過去便過去了,我不放在心上就是。」

  宮中謀職不易,孔甯決計不可深交。但,不深交,也不至於斷交,畢竟,日後抬頭還要不見低頭見。何況此人諳於交際,阿綾自身沒什麼人脈,今後保不齊還用得上他……

  「那,那我買些酒,晚些時候我們一起在院中喝可好?聽說你們玉寧入了秋喜歡飲桂花酒,剛好我也想嘗一嘗……」

  他自顧自說著,也不理阿綾有沒有在聽。

  總算挨到八月十五,也是太子殿下解禁的日子。

  阿綾一早便找到忍冬,恰逢她備了足足兩大籠茶點要送去東宮。

  「姑姑……可還拿得下?」

  忍冬面露難色:「不然,阿綾公子跟我一起走一趟吧……」

  查了腰牌進了晞曜宮,忍冬輕車熟路,自顧自轉進偏殿的小廚房,把他一個人扔在了殿門前。

  左右兩個侍衛目視前方專心戒備。

  殿內依舊安靜,靜到仿佛人人都練就一聲絕世輕功,連腳步聲都聽不見。

  阿綾抻頭一望,木棉立在正殿右側的書房門前。

  不知為何,他心中忽然有些緊張,踟躕半晌才低頭邁進去,托著錦盒對木棉微微頷首行禮,低聲道:「木棉姑姑,衣服制好了,勞煩拿給太子試一試吧。」

  木棉屈膝還禮,卻依舊穩穩站在原地,只伸出手往裡頭指了指。

  「嗯?是……要我去?」阿綾眨了眨眼,「我一個人?」

  啞宮女笑著點點頭,繼續垂眼靜立門外,仿佛這殿內的一件擺設。

  阿綾低頭看了一眼錦盒,深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來都來了,不就是試個衣服麼,有何好怕,太子殿下又不會把他吃了……

  只是,先前自己遇事不謹慎得罪了人,連累了太子罰跪禁足,這歉意尚不知要如何表達。

  他抱著錦盒獨自走進書房,頭一次正跪行了個大禮:「參見太子殿下。」

  在地上伏了許久沒人應,阿綾詫異地抬起頭,赫然發現雲珩雙目緊閉,一手提著筆,另一手撐著一側額角,竟就這麼睡著了。

  也不知是夢到了什麼,他眼睫輕顫著,額上細細密密一層汗,表情有些痛苦。

  這是,被夢魘住了?

  阿綾一愣,忙放下錦盒爬起身,走近書桌才發覺那筆尖狠狠被戳在白宣上,一大團不規則的赤紅墨跡洇開來,透過紙背滲染到明黃的桌布上,血跡般觸目驚心。而那隻握筆的手正用力掐住木桿,指尖發白。

  「殿下?」阿綾拽住了筆桿尾端稍稍提起,開口試圖喚醒他。

  怎料雲珩聞聲瞬間,眼都未來得及張開,下意識便起身向後退去,同時一手毫不猶豫掀翻書桌,一手緊緊護住自己心口的要害,蜷縮著貼坐到了牆邊。

  電光石火,眼見那一桌子書冊奏摺與寫滿字的宣紙嘩啦亂飛,他急忙側身一躲,避過了襲來的硯台,卻躲不及那幾滴飛散的紅墨,被濺到了袖口與衣領。

  紛飛飄落的紙頁間,雲珩張開了驚魂未定的雙目,眼角赤紅,喘息急促,滿身狼狽。

  沒了那份與生俱來的從容,此刻的太子殿下懵然仰視著他,周身那層堅硬的保護殼尚未形成,不經意流露出的驚恐與脆弱無處安放。

  他許久沒見過這樣的雲珩,幾乎要忘卻了。這張臉與記憶中被人伢子攔腰抱起的幼小孩童重合起來。

  「殿下。」阿綾堅聲喚他,踩著那一地蒼逸的字跡,緩步靠近,蹲到他面前,笑了笑,「別怕,是我,阿綾。」他一手捏住那條橫護在身前遲遲不願放下的僵硬的手臂,另一手拿衣袖替雲珩沾了沾汗濕的額頭和鬢角,沒問他夢到什麼。

  畢竟,看他這幅樣子,也不難猜。

  仿佛終於恢復了清醒,雲珩看著他,眸中的恐懼與急促的呼吸紛紛平息下去,轉而伸手掀看他染紅的領口,搓掉他下巴上一點紅,喑聲問:「傷到了麼?」

  「沒有。是墨。」阿綾看著他發白的嘴唇和黏在兩鬢絲絲縷縷的亂發忽然有些心酸,搖搖頭,也顧不得君臣尊卑那些禮數,胳膊環過他的肩頭,輕輕拍了拍那片緊繃的脊背。

  誰知這一拍,不只是脊背,雲珩整個人都僵住。

  阿綾只道他是嚇壞了,用了些力氣抱緊他,摩挲著他發冷的肩頭與後頸。想當年阿娘正是這樣安撫從噩夢中驚醒的自己,口中還下意識囁嚅著:「不怕,不怕。都是假的。」

  不知是不是這安撫起了效,懷中的身體逐漸恢復溫軟,雲珩垂頭,抵在他肩上許久未動。

  不遠處是木棉幾個聽到異動進了書房,正忙著收拾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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