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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量完了腰,他立馬站回對方身後,輕了一口氣,他不清楚這沒來由的緊張感是什麼,只覺得看不到那人的神情,便也不會那麼不自在。

  阿綾站在雲珩背後,一手持布錦尺一頭,按在雲珩後頸處,另一手捋順軟尺,一路貼著後背的淺溝遊走向下,用拇指指腹按到後腰正中,記下身長,而後又原地蹲下去,從後腰處那一點,量到腳跟,記下了腿長。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站回到太子殿下面前,不自覺壓低聲音,仿佛怕被誰聽了去似的:「手臂,再,抬起來。」

  雲珩像個乖巧的木偶,隨著提線僵硬而動。

  阿綾舔舔嘴唇,專心致志看著他中衣的護領處,兩手從他腋下伸到背後去,用尺子圈住了他的胸口。

  此刻阿綾沒有抬頭,看不到雲珩眼中的動搖,可對方心口處的砰嗵亂跳卻被他的指背清清楚楚摸了去。

  雖然隔著衣服瞧不見,可阿綾莫名就篤定那胸前皮膚此刻一定正被撞的一凸一凸,像被捶打的獸皮鼓面。

  啊,原來「心如擂鼓」是這個意思,好像很貼切。

  他一邊走神,一邊翻開對方潔白的中衣立領,想要量一量頸圍,手卻忽然頓住。

  明烈的日光下,頸間那條橫劃的傷疤更顯眼了。

  雲珩承受著猛烈的心悸,盯著阿綾那顆近在咫尺的眉心紅痣發起了懵,腦袋一瞬間空白,耳朵也像是被捂了個嚴實,什麼都聽不到,只剩自己誇張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心跳。

  這跟遇刺時似乎也沒差什麼,一樣都是全身每一處的汗毛都緊張地倒立起來,細微的摩擦觸碰都讓他忍不住戰慄。

  不對,不對……遇刺時雖怕,可他很快便能冷靜下來,腦子裡不會這樣亂成一鍋滾燙的八寶粥,全然無法理清思緒,只剩下一個念頭:好熱啊……

  明明只穿了一層透氣的中衣,這都已經入秋了,怎麼暑氣又席捲回來……

  向來沉穩冷靜的他,也終於嘗到了心慌意亂的滋味。

  就在他覺得自己即將被蒸熟的一刻,阿綾適時掀開了他的領口,一絲微涼的空氣擠進去,叫人稍稍恢復了清醒。

  布錦尺圍住他的頸中,阿綾雖然呼吸稍顯急促,一對耳朵也紅透,但手上依舊穩穩噹噹。

  雲珩看著他低垂的眼眸,清澈的日光晃動,光斑像魚,追逐嬉戲般,在他瞳中亂晃。

  那樣柔和的眼神落在頸間,驀然又出現了一絲憐憫的意味。

  阿綾就這麼靜立著,半晌沒有動作。

  而後軟尺驟然鬆脫,少年伸出手指,緩緩划過那條蔓延了好長的疤痕,口中近乎無聲地喃喃自語:「好險……」

  溫熱的指腹觸到皮膚,比世間最名貴的絲緞還要柔軟。

  耳根的潮紅退卻,阿綾眼中帶悲時,讓人忍不住想起慈美的觀音像。

  雲珩心口重重一跳,不受控地往前一探身,雙唇碰到了那人的嘴角。

  「……」阿綾呆若木雞,唇間的麻木許久才消退,他恍惚抬起頭來看著雲珩,心中有些迷茫。

  尺寸量完,木棉已在伺候太子殿下更衣,雲珩沒穿回那身上朝用的蟠龍袍,而是換上了一身輕薄的蒼藍織銀花羅道袍,銀色絛帶束出利落腰身,玉蘭花玉雕帶扣貼於腹前,含蓄素淨。

  阿綾茫然環顧四下,寢殿所有的宮女們都如常般低眉順眼,專心致志做自己的差事,木棉將桌上記錄著尺寸的宣紙遞給阿綾,讓他收好。

  一切都太快了,蜻蜓點水般的觸感還殘留著,柔軟,潮濕,溫熱,落在嘴邊,也點出心間一圈一圈漣漪。阿綾不禁用食指的指背碰了碰下唇,用力甩一甩頭。

  眾人皆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難不成真的是自己發了白日夢,出了幻覺?腦筋這樣昏沉,是不是中暑了?

  「走吧,我叫四喜送你回去。」太子殿下若無其事,轉身便走。

  阿綾頭重腳輕跟在他身後,待回過神,已被親送到殿門前。

  這次該沒人攔他出去了。

  他深深呼吸,躬身行禮告別,順帶讓混亂的心緒平復下來。

  再度起身時,他忽然注意到了雲珩的頭頂。

  「怎麼?」雲珩詫異地看著他,馬尾根處那隻白玉鏤空小冠中,原本要贈與他的那根蛟龍簪橫穿而過。

  「沒,沒怎麼……」阿綾默默盯著那玉簪,前日雲珩明明說過,有人問起,就說這是當年謝禮……所以,只是句說辭,並不是真的要贈與他嗎?也對,這簪子就算贈他,也是不敢插戴的,他用普通的銀簪木簪就夠了,白玉還是要配溫潤如玉的君子才合適。

  於是他只搖搖頭,什麼都沒提:「卑職告退。」

  四喜將阿綾送至造辦處院門外:「那奴才就先回去復命了。阿綾公子以後若是遇到什麼為難的事,可以去御茶坊找個叫忍冬的宮女帶話給奴才,她每日辰時上職,酉時下職。」

  「勞煩四喜公公了。」阿綾拱拱手,「我一個人進去就好。」

  *

  雲珩撂下手中的摺子,小半個時辰過去了,他一句話都看不進去,只能隨意挑些毫無意義的請安摺子批覆。

  木棉適時端了茶進來,輕放在桌角,雲珩懊惱地將凌亂的摺子山一推,埋頭伏在桌上,默默喊了一句:「……姐姐……」

  木棉一驚,眼睛眨的飛快,趕忙湊過去摸了摸他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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