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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昕言主僕二人無語的站在蒼梅之下,任由冷雨淋下。

  信兒目送小船劃向湖心,縮著脖子冷得發抖,他疑惑的問道:「公子,真是那個沈家大小姐?乖乖,這大半年怎麼就遇到了她四回?離了京城也能碰到她,沒這麼巧吧?」

  杜昕言望定小船,眼睛微眯了眯。

  他只要心情不好情不自禁就會做出這個動作。看得信兒一抖,心想,沈家小姐非倒霉不可。

  見船消失在湖中煙雨中,杜昕言身影一閃進了草廬。他急切的在殘垣中尋找,終於找著那隻黑陶酒罐,裡面落滿了草木灰。把手往罐里一掏,掏得一把和了灰的濕東西放在鼻間一嗅,神色立時變得古怪起來。

  船上笑菲擁著厚厚的披風微笑的望著一湖煙雨。

  嫣然的氣還沒有消。鼓著腮幫道:「哼!他居然敢寫詩奚落小姐不如丁淺荷!活該讓他淋成落湯雞!今天沒在酒里下藥便宜他了!」

  無雙靜靜的說:「杜昕言是天池老人的高徒,他起了疑心,不會再輕易上當。」

  笑菲仿佛沒有聽到她倆的話,眼眸深處映出一川煙雨濛濛。

  飄緲霧雨中,兩岸青山如淡墨揮灑,落楓山上的簫音就這樣沒有防備的闖進來,空靈閒適。拋卻了富貴權勢,人心算計,只有自在快活。她定定的站著,油紙傘抵不住雨霧襲擊,披風上密密沾染著濕意。遠處岸邊早已是霧蒙蒙一片,笑菲卻覺得冷梅之下仍站著一襲青衫,隱隱對她微笑。

  揚州襟江帶海,地處長江淮河交匯之地。江南魚米鄉,年年貢米都從揚州走水路運至京城。朝廷在揚州設江南道糧運司,由戶部直轄。因處江南道地界,又由江南道都府督管。

  杜昕言要查這案子,自然先到江南糧運司所在的楊州。

  他並沒有先到糧運司。明帝喻令一下,戶部督查要員和江南道督府衙門早已經將糧運司上上下下查了個遍。從收米入庫,到裝船起運,每一個環節都被會細細查上一遍。從案發到明帝密令

  他下江南已經有半個多月了,戶部與江南道督府衙門一無所獲。

  杜昕言在京中司糧庫詳問了貢米從上岸到入庫的細節。得知司糧庫收糧入庫一般是上船隨意抽查。用鐵管捅破麻袋,就能知道袋中大米的好壞。但如果官員稍稍大意一點,陳霉米壓在艙底,很輕鬆就能矇混過關。如果江南糧運司收糧入庫裝船不敢動手腳,那麼船上的陳霉米就是在路上出了問題。

  從揚州到京城的水路上支流眾多,河彎湖泊密布。杜昕言懷疑貢米是在水上被調了包。他計算了下運糧船的行程,查看地圖,把目光落在了一處叫黑石灘的水域。

  這片水域的地形像一株人參。從主河道分岔出去之後,支流又散成大小河道,像人參的根須呈網狀分布,水道迂迴,形如迷宮。中間又串著四五個小湖泊,水域寬廣。正是水賊藏身的絕好地方。

  正巧他有個江湖朋友衛子浩,杜昕言從衛子浩嘴裡聽說黑石灘正是江南道水上第一幫漕幫的所在地,心裡又多了幾分把握。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江湖中人插手朝廷的事,就不能只依江湖規矩來辦了。杜昕言尋思良久,打算親自走一趟,去黑石灘漕幫摸摸情況。

  放眼望去,黑石攤水陌縱橫,沙鷗飛翔,漫天蘆葦正抽出細細的青莖,一派野趣自然。

  河邊孤零零佇立著一間茶棚。灶上燒著大錫茶壺,蒸著饅頭,擺了兩張方桌。一個穿著灰布短衫躬著背的乾瘦老頭正坐在灶前燒柴。見有客人,趕緊拍了拍手站起來。

  杜昕言自顧自坐下來,將桌上的茶碗擺出一個品字形。

  「客倌,還要等人嗎?」老頭見他們只有兩人,不解的問道。

  杜昕言微笑:「等人,等黑石灘的一顆黑石頭。」

  「公子貴姓?」

  杜昕言用筷子蘸著茶水在桌子上畫了一柄劍,劍尖彎成月鉤狀,正是衛子浩的標記。

  老頭笑了,拱手道:「原來是衛少俠,久仰。」

  他摸出一隻短竹笛,一寸長,翠綠可愛,對著河邊的蘆葦叢吹出水鳥般的鳴叫。沒過多久,蘆葦叢中劃出一隻小船。

  杜昕言與信兒正要上船,老頭笑咪咪的攔住了:「請衛少俠獨自前往。」

  杜昕言便對信兒說:「你先回客棧吧。」說完掀袍上了小船。

  撐船來的是位十六七歲的姑娘,身段苗條,穿著青色短夾襖,系了條同色的裙子。長年在水上討生活,臉上皮膚顯得黝黑粗糙,更顯得整齊劉海下一雙眼睛黑亮有神。

  她對杜昕言一笑,鼻子微微皺起,像吹起了一層漣漪。她比劃了個手勢讓杜昕言坐好,原來是個啞女。他原本想從撐船女嘴裡套得些消息,現在忍不住有些遺憾。

  撐船女竹篙一點,船如箭一般射進蘆葦叢中。她起篙之時,衣袖滑落,露出的一截手腕卻是白生生的,顯然是沒曬著太陽的緣故。

  她腕間戴了只簡單的銀鐲子。杜昕言情不自禁想起渠芙江上沈笑菲扮成採蓮女的模樣,唇邊浮起笑容。不管是採蓮女還是水鄉姑娘,他覺得這種自然天成比京城貴族小姐們華麗的裝扮美得多了。

  遠處沙鷗白鷺拍扇著翅膀,天地間只聽得到隱隱風聲,這種安寧讓他有種回到落楓山別院的放鬆。他站在撐船女身後,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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