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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寓意倒好,可若女兒將來到街上有人大喊一聲花花卻是奔著一條飛奔的狗去,她可不要羞憤死了?”我說道。

  “崔夫人,你可真是本末倒置,有這個工夫取名字還不如我們先讓孩子出來讓她自己抓,嗯,就這麼定了,我們做人爹娘的要勤勞些孩子才能來得早……”

  “崔——唔!”我想撲騰走開,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大半夜的,我可真沒這個意思啊!

  天微亮,我瞧見窗戶紙的白光了,我想起身穿好衣裳卻仍被禁錮著半分動彈不得,外頭不知巷子裡誰家的jī叫了,慢慢開始此起彼伏起來。我忽然想到《詩經》里的那首詩,因此便推推崔扶:“jī既鳴矣,朝既盈矣。”

  “匪jī則鳴,蒼蠅之聲。”崔扶仍舊閉著眼,聲音也飄忽得很,像說夢話。

  “東方明矣,朝既昌矣。”瞧瞧才子,睡著都能對詩,那我就繼續。

  “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崔扶忽睜開眼在我面頰上親了一下,笑得很是燦爛又道:“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崔夫人,為夫的早已被罷官在家了,睡個懶覺你也不必抬出詩經來諷我,睡吧睡吧,天還未亮呢,那些獨眠守空枕的jī,咱不去管它。”

  唉,我其實不過是想起身穿件衣服而已。

  又過了兩天,有一仆飛馬而至送來了一封信,大唐律久未開顏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點陽光,原來是我那隨夫到那極南之地的小姑子夫婦蒙恩回京了。我想這下子更熱鬧,崔家討厭我們母子倆的陣營里又多了一員悍將。

  日子一點也不消停,我這邊還沒找著馮小寶,崔家那邊已經給了我又一個晴空霹靂。我猶記得那天,天高雲淡,秋高氣慡。我在外頭找馮小寶走了一天拖著疲憊的身子進了崔家門,遇見的人各個滿面喜色,我不禁心生疑惑,崔敷如今剛行到淮水邊cha翅也飛不回來,難道是崔雍升了官?抑或是崔扶重被授了官職?可這不年不節的也沒有特赦特派,按理也不該啊。

  帶著滿心的疑問我去照例去給大唐律請安。又是滿屋子的人,獨不見崔扶和禾苗。大唐律那張平時板得沒有一絲褶子的臉此時像皺了的絲綢,王靜孌小姐與她同榻而坐,她的手緊握著王小姐的,生怕人家跑了一樣。那王小姐的臉紅得如同滄州的秋棗,艷艷的。

  “皆大歡喜”...

  滿屋人都用那種心知肚明的眼神看著你那肯定感覺不會很好,我就如此,腦子裡第一個念頭——這事兒定然與眼前那羞怯怯的王小姐和崔扶脫不了關係。最可恨的是這知道的人沒有一個打算告訴你,就那麼笑盈盈地瞅著你,像是一邊拿著鵝毛撓人腳心看人難受還一邊與人做出友善的表qíng來一樣。

  噁心透頂。

  大唐律說,這是件大事,還是等全家到齊了再說吧。

  崔扶到了上燈時分才回來,身後跟著小大人兒般的禾苗,彼時,全家都等在中廳,一邊候著開飯一邊等著崔扶,當然,表qíng各異,有歡喜的有羞怯的有等著看熱鬧的,我想來想去決定擺出一張“不甚在意臉”,崔扶說,於自己不利的事兒要化繁為簡,我能想到的就是別讓人瞧出我心裡想什麼,那樣也就不至於生出許多事來煩我。

  “咦,大家都在啊,你們吃,我和嘉禾去逛了夜市,吃過了。”崔扶笑著說道,禾苗在他身邊微微點頭,看一眼大唐律便低了頭,似乎仍有些畏懼。

  大唐律終於亟不可待的把事qíng挑明了。

  天后娘娘天恩,聽說當年王靜姝小姐與崔扶兩qíng相悅終不能成眷屬最終天人永隔聖人之心甚憐之,聞其妹容貌殊與姊同,決定成全一對神仙眷侶,以成就一段佳話。

  普天之下也就武皇后娘娘敢打我們大唐陛下的臉了,妻綱大振,可喜可賀。

  大唐律複述這一段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我瞧,眼睛裡的光啊,我一個恍惚以為看見了洛陽城外亂葬崗晚上那些個鬼火呢,我沖她笑笑。

  我就不信,婆娘打了皇帝漢子一巴掌之後還能再打個鼻青臉腫。

  天后娘娘開恩,小娘我還是天帝欽賜呢,誰比誰差?我掐著自己的腿沒讓自己的頭側過去看崔扶,我不怕別的,就怕看見他那又恍惚了的神qíng,我怕刺瞎眼睛。

  大概是我的表qíng害得大唐律本來昂揚的qíng緒一下子沒了宣洩口,是以後面的話說得極不qíng願。

  天后娘娘說了,兩位美眷不分妻妾、大小,兩妻並重,望日後和睦相處。

  看吧,我就說婆娘打漢子也不能一點不顧面子。

  我偷瞧王小姐一眼,頭愈發的低垂,要含到胸腔里似的。我的大伯崔雍一直未言語,只是稍稍偏了頭看角落裡那高高的燭台,我那妯娌楊氏高興得不得了,一邊恭喜大唐律一邊又恭喜她小叔崔扶,一邊又說了一句話:“那日靜孌無意中把弟妹錯叫了姐姐,沒想到今日竟真有這樣的緣分呢。”

  我呸。

  “上天註定的,呵,要不,這世間有幾個能生得姝兒那樣容貌的。”大唐律說道。

  就我所知有那樣容貌的西施、貂蟬、王昭君,都沒好下場,哼。

  此時,我旁邊響起一道幽幽的聲音,乍響起還嚇了我一跳:“西施、貂蟬、明妃個個不都沒落好下場麼,還不如生得平淡些好,活得長長久久,也應了百年好合四個字。”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親兩口子,崔扶啊崔扶,你真是深知我心啊。這好時機我怎能不去看看大唐律的臉,有趣,甚是有趣。當然,我這“不甚在意臉”還是要擺的,堅決不能流露出一絲喜悅。

  崔扶的話讓我想起一個笑話兒,說從前有個人特不會說話常給人添堵,鄰居家新添了丁,家人囑其不可開口,喜宴上,此人默不作聲,直到宴畢,此人才道:各位可都看見了,我今天一句話也沒說,將來這孩子死了可不怪我。

  我這相公,美則美,說話太直,不好不好。這話怎麼能在飯前就說呢,到時候人家真死了孩子還不算你身上麼?

  這頓晚飯,個個臉上都蒙了瘴氣一般,集體食不下咽,我雖然撿了個笑話——可,我家裡眼看也要添丁了,愁得慌。

  不歡而散。

  禾苗兩條小腿緊搗騰著跑到大前頭去了,崔扶說是剛在夜市上買來的吃食讓丫環們送回房了,他定是又饞了。我沒接崔扶的話,兀自想著我自己的事兒,耳邊隱約聽到一個“重”字,我斜眼瞅瞅崔扶道:“那珠圓玉潤的身段哪是我這竹竿子體重能比的,並不了重。”

  “夫人,我是說夜深露重……”

  “夫人?該改口叫晴夫人了,崔相公。”我覺得自己口氣有點酸。

  “不妥,我一向覺得女子閨名後加夫人二字不夠端莊,浮。”崔扶說道。

  不這麼加難不成一個崔鄒夫人一個崔王夫人麼?真是越想越讓人糟心,索xing不想,快步越過崔扶往房裡去,剛才吃不下東西,這會兒又餓了。

  禾苗在,崔扶也沒與我說什麼,待躺下了我翻個身背對著他,剛才又吃多了,堵得慌。

  “崔夫人,我考考你。”身後崔扶如是說。

  “困呢,明天再說。”我答。

  “好夫人,來,說完了再困。”崔扶把我搬起來跟他對面坐著,“夫人,你讀過文君的《白頭吟》吧?背來與我聽聽。”

  大晚上的這不是閒的麼?不過反正我也堵得慌呢,背吧。背完了崔扶又問我:“崔夫人,這詩中你最喜歡哪兩句?”秋水般的眼睛盯著我看。

  我被他看得有點發毛,心下一緊張便答道:“最喜歡,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崔扶眼裡閃過一絲亮光,很快,像天邊一閃而逝的閃電,他居然伸手拽了我一把頭髮過去,低頭仔細看著,想從裡頭看出些什麼寶貝似的:“崔夫人,你還記得我們結過發的?”

  “當然記得,害我差一點便失了態。”差一點尿了褲子。我說道。

  “那你還記得我曾說過什麼與結髮有關的話?”崔扶問我。

  我想了想,哦,想起來了,那會兒盧琉桑老丈人毒殺了老丈人的外甥女,不成想外甥女又是皇上的心肝ròu,所以皇上把盧琉桑老丈人弄死了,又讓盧琉桑休妻來著,為此我和崔扶還討論過一番,我記得崔扶說的那句話。

  “既結髮,不離不棄。”我輕聲念道。當時沒覺得如何,此時,這四個字在舌尖真是重逾千鈞。如今這狀況,不需離也不需棄,只是“並”。也並未違背誓言。

  一隻手在我面前搖晃,我回過神看崔扶:“作甚?”

  “不做甚,只是覺得三個人有點擠。”崔扶說道。

  “啊?禾苗不是早自己睡了麼?”我答。

  崔扶戳我腦門一下然後指指chuáng:“你瞧,我們的chuáng大不大?”

  “還行,比我家的chuáng小點兒,比我在洛陽的chuáng大點。”我答。想不通崔扶這都什麼跟什麼,反正他時常都是這樣東一耙子西一掃帚的。

  “嗯,你看這chuáng睡兩個人正好,三個人便擠了,一個人又孤單了,是吧?”崔扶問道。

  “崔相公,你別繞彎彎了,大晚上的我吃得多,腦子不轉個兒啊。”我說道。

  “我最喜歡白頭吟里那句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一心人,一心一人,白首不離足矣。”崔扶稍稍往前湊近了點兒,兩手忽然捧住我的臉,臉上的表qíng也變得有些兇巴巴:“鄒晴啊鄒晴,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怎地還一臉懵懂樣?難道你……你非要我說……”忽地,我眼前盛開一片絢爛的桃花,紅粉紅粉的,“非要我說這輩子只要你一個人麼?說了,我說了,你怎樣說?”

  我……

  “崔相公,你這口氣好像禾苗耍賴。”我笑。

  “你還笑,你說,怎樣?”崔扶又往前一點。

  “崔相公,你剛才鋪墊了那麼多意思是不是就算王小姐進門了你也不會碰她的?”我仍舊笑,不知道為何忍不住。

  崔扶搖搖頭又坐回去說道:“當然不是。”這話聽著真是讓人立眼睛,我也沒明白他這是什麼路數,崔扶又道:“譬如吃飯,一隻碗便夠,何須多擺一隻在旁,讓人撤下去便是。”

  “兩碗不都嘗過怎麼知道哪個更合口呢?唉,況且,這碗是天后娘娘端上來的,說句大不敬的,如今這天下,怕是皇帝也不敢把這碗飯給端下去的,那飯,吃不吃都得那放著。”我不是存心抬槓,只是說個事實,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實,“這事咱還是別說了,板上釘釘的,誰也拔不下來。困了困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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