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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夢搖搖頭:“我見他大概要被他罵,還是不去了。”

  朱瞻基似乎放了心。

  因為知夢已與朱瞻基說過不會去看朱高煦,所以在那天huáng昏時分朱瞻基身邊的小太監喜德來宣她去逍遙宮的時候她十分詫異。

  “皇上宣我去逍遙宮做什麼?”知夢問道。

  “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喜德躬著身子規規矩矩的樣子。

  “皇上在何處?”知夢問道,生怕這又是一個騙局。

  “回夫人,皇上此時正在逍遙宮裡與漢王說話。”喜德說道。

  “與漢王說話?”知夢心思轉了一圈便想到朱瞻基說的要廢朱高煦為庶人的話,難道今天他是親自去告訴朱高煦然後讓她見朱高煦最後一面?似乎說得通似乎又說不通,知夢滿腹疑問。

  不過疑問歸疑問知夢還是不敢不來,退一萬步說即便這口諭是假的她也不敢抗旨。

  宮中的西華門知夢是第一次來,森嚴的守衛立刻讓人心裡惴惴。

  遠遠地看見一排簡陋的平房,黑磚黑瓦透著不祥,隱隱可見那平房的藍地兒匾額上寫著龍飛鳳舞的“逍遙宮”三個字,近了再看,字居然還是鎏金的,兩相比較顯得有些諷刺。

  “夫人,到了,這就是逍遙宮,奴才去通報。”喜德小跑步著去了,很快就出來請她進去。

  知夢邁上台階伸手掀了黑綢帘子進去,逍遙宮的內里與外頭相比更是不如,在知夢的觀念里,即便逍遙宮外頭怎樣寒磣簡陋裡面也該有些桌椅chuáng幾,可眼前除了掉了漆的桌椅便無他物了,環顧一周,這地方簡直如同牢房,這還只是外間,那似乎被火燻烤的黑木槅段那頭還不知是怎生的模樣?

  裡頭傳來一道長長的嘆息聲,是朱高煦。

  “二叔,朕只是讓你認個錯,如此朕在百官面前才有為你開脫的餘地,真就如此困難麼?”語氣里有無奈。

  知夢抬起的腳又輕輕落下了,也許這就是朱瞻基讓她來的目的,只想讓她親耳聽到他並沒有騙她。

  “認錯?要我跪在你面前認錯?豎子,你休想,想當年我見了你那肥豬老子尚且不跪何況是你。朱瞻基,既然信里都那麼說了還在我面前假仁假義什麼?省省吧你,本王不怕死,寧死也不跪你這huáng口小兒。”朱高煦的聲音拔得有些高刺得知夢耳朵疼。

  “二叔自然不怕死,您可是上場殺敵無數的,只是,您不怕死侄兒卻不想擔這殺叔父的大逆不道的罪名。二叔,你也該理解理解我,朝堂里都是兩朝三朝甚至還有四朝元老,一個個的都欺負著我年輕為難我,無論做什麼都覺得十分掣肘,二叔你既然不願輔助侄兒便罷為何偏偏還要來為難我?如今,朝堂里殺聲一片,侄兒為您安排這後路已是盡了全力,您就不能體諒下侄兒嗎?”朱瞻基言辭懇切,連知夢都有些動容。

  知夢的動容也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朱高煦立時便笑了,他是個練家子,吐納自然比別人要厲害,所以這聲音響若洪鐘。

  他應該是狠狠啐了朱瞻基一口。

  “盡力?小子,你用這話哄哄女人,比如蕭知夢那個蠢女人還差不多,你哄我?”朱高煦又是笑了一陣,“你既然能給你那孫令兒什麼金寶金冊,為何一個小小后妃的封號就難住你了?朱瞻基,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知道麼,你想做的有什麼事是沒成的?要殺要剮你少廢話,動手吧。”

  靜默了一陣。

  知夢手緊緊攥著。

  朱瞻基,我不會相信他的挑撥離間之詞,因為我親見了你如何為了我與太后爭執的。知夢心裡想著回頭說給朱瞻基聽。

  “我想做的還真有件事兒沒成。”朱瞻基冒出這麼一句。

  “與我何gān?快動手吧,少廢話!”朱高煦說道,口氣極其不耐煩。

  “自然與二叔無gān,這是我和容兒的事。”朱瞻基聲音裡帶了笑意,“漢王,我該謝謝你。”

  朱高煦又啐了一口:“別扯這不相gān的,你謝我?你是恨不得食我ròu寢我的皮吧?”

  “我謝謝你把容兒培養的那麼好,不僅才貌兼備還非常有膽量,事到如今侄兒不妨告訴你個秘密。”朱瞻基的聲音里笑意更濃。

  “有屁快放。”朱高煦態度仍舊極其惡劣。

  “侄兒說了您可別生氣,最近幾天您氣xing太大。”朱瞻基似乎火上澆油似的。

  知夢的心都提了起來,直覺告訴她這秘密與她有關,而且是她非常不想聽的,她想轉身走可腳卻像定住了一般。

  朱瞻基的聲音傳來了,每一個字飄進知夢耳朵里都像是來自地獄來自閻王的宣判,冰冷無qíng。

  “當年容兒隨皇祖父出征,皇祖駕崩之時容兒把消息第一個告訴了楊士奇大人,所以我父皇才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掌握了朝政大局,以容兒的膽色及心思若是瞞個幾天也不是難事,可惜……彆氣啊二叔,侄兒還沒說完呢,您可知道侄兒險些做不了這皇帝?您可知道是誰替侄兒掃平了路?”朱瞻基道。

  知夢感覺不到自己心跳了,她死了,朱瞻基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就慢慢死去了。

  接下來朱高煦破口大罵了什麼她全然沒聽到,眼前黑魆魆的一片。

  這是十八層地獄,一定的,一會兒成祖爺和洪熙爺會來找她償命,她會上刀山下油鍋,她似乎已經看見拿著索魂鎖的牛頭馬面了。

  待她眼前重新有了光亮,知夢大口大口的喘氣,那黑綢帘子不知何時已然撩起來了,正對著那槅段的是帶著沉重手鐐腳鐐呈大字型被捆在牆上的朱高煦。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兩人遙遙相望。

  朱高煦蓬髮垢面,身上的華服已成襤褸,腳赤著一隻,靴子早已不知道哪裡去了。朱高煦已經全然沒有了做王爺時的氣勢。

  見到她,朱高煦的咒罵聲停了,只是看著她,愈走近便看得愈加清楚,他的表qíng可以稱之為睚眥yù裂,知夢從未見過,她在漢王府的時候他最多就是濃眉一皺臉一板。

  更近些了,知夢在三步遠的地方停了腳步:“王爺。”

  “忘恩負義的東西。”朱高煦的聲音不復剛才刺人耳朵的高亢,此時他的聲音很是低沉,不知道是不是知夢的錯覺,竟覺得他的聲音是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

  “你罵的對,是我忘恩負義,你救了我的命我卻沒法保全你,對不起,王爺。”知夢跪地。

  只聽得一聲“啐”頭頂便忽然被什麼砸了一下一樣。

  那是朱高煦的一口唾沫。

  “從此後,恩斷義絕。”朱高煦說道。

  “是。”知夢答道。

  “蕭悅容,我最後提醒你一句,趕快離開朱瞻基,否則你會跟我一樣。”朱高煦說道。

  “是,謝謝王爺恩典。”知夢仍舊乖順地答道。

  未等知夢起身兩個小太監便過來攙她起來:“夫人,您回吧,這兒要……咳咳,一會兒別嚇著了您。”

  他說著話那邊的動作已經嚇得知夢動彈不得了,幾個孔武有力的劊子手樣的人將朱高煦從牆上解了下來拽著那沉重的鐐銬走向另一邊——知夢進了門便沒留意的一邊,那裡一口宮裡頭殿外儲水的銅缸放在一旁,旁邊是燃得紅紅的炭,間或有幾聲木炭噼啪斷裂聲。

  “你們要gān什麼?”知夢大聲問道。

  兩個小太監拽得她更緊:“夫人,您回宮去吧,皇上已經回去了,說讓您也即刻回去呢。”

  朱高煦又開始了咒罵並開始扭動,可囚禁多日的他自然不是幾個大漢的對手,於是,知夢眼睜睜看著他被銅缸倒覆住,沒有人多說什麼,他們就那樣有默契地開始拿了鐵鍬鏟了燃著的炭圍在了缸邊放到了缸底。

  朱高煦的聲音很是沉悶,像是遠遠天邊的雷,再後來動靜便越來越小最終完全沒有動靜……

  死寂。

  對,只有死了才會這麼安靜。

  知夢也很安靜。

  朱瞻基,我沒攔著你不殺他,可你為何要讓我親眼目睹這一幕?你還出賣我。

  錯了,一切都錯了。

  不知道此時結束這個錯誤還來不來得及。

  “放開我,王爺曾有恩於我,好歹我也為他磕個頭。”知夢的聲音很是平靜。

  兩個小太監面面相覷不敢鬆手。

  “王爺已經去了,我再攔也沒用,不是麼?”知夢說道。

  小太監這才鬆了手,知夢一步步走向那銅缸,此時雖周圍的炭火熄了,可那缸體還是通紅的。

  知夢斂斂衣裙跪地,臉有些烘烤感,額頭輕輕觸地如是三次知夢輕聲說道:“既然欠了你一條命沒法還,我今天就把這條命還給你吧。”

  與額頭觸地的感覺不同,手碰到這缸體很燙很燙,手都要融化了一樣的……

  六十一章

  醒來,眼前一片灰暗,那不是因為缺少燭光,外頭太陽好著呢,但頭頂的帳子卻因日久年深而變了顏色,角落裡還有塔灰,甚至還有蜘蛛網,鼻端還有股刺鼻的霉味,像是當年在東宮住冷屋子時蓋的被子散發的味道。

  扭頭看看,破爛的蒙著厚厚灰塵的桌椅,椅子還斷了一條腿。

  這是地獄還是天牢?

  苦笑一下,在哪裡又有什麼區別?略動一動手上便是一陣劇痛,舉著手到眼前,包著厚厚的紗布瞧不清內里的樣子,想必是慘不忍睹的吧?

  張嘴卻聽見沙啞的聲音,如冬日裡樹枝上不停慘叫著的寒鴉。沒人來應她,也是,若是天牢還有誰來應她?

  忍著疼下了chuáng走出房門,外頭也是一片破敗的景象,窗子歪著,還有的斜斜釘著許多木板,沿著迴廊走過去,驀地裡頭伸出一隻枯樹般的胳膊橫在她面前,還伴著刺耳的笑聲:“皇上,你來看臣妾了?臣妾錯了,下次不敢了……”

  知夢往旁邊躲了躲繞過去了,心裡隱約有了譜兒。

  走完這迴廊不遠處是一扇大門,依然是破舊的,銅釘七零八落地掛在門上搖搖yù墜,出去那門便立時被許多眼光jiāo織的網圍得嚴實。

  知夢冷靜地一一看過去,那些目光里很少有憐憫,幸災樂禍的多,甚至有人那髒污的臉上還露出了笑容。她的到來讓她們如此高興麼?

  一個粗壯的婦人走過來了,臉上雖撲著厚厚的粉但依然遮不住她那粗糙而暗黑的臉皮,那吊著的眼梢和斜著的眼珠現出了幾分刻薄,倒是胸前很厚重。

  婦人的聲音讓知夢想起了朱瞻圻的母親丁氏,像她發了瘋來扇自己耳光時候的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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